夜风卷着沙粒打在林野后颈,像被撒了把烧红的铁屑。
他盘坐在火圈中央,九具焚道七傀的关节还在渗幽蓝鬼火,却被赤金灵焰压得低伏,眼洞的冷光弱得像将熄的鬼灯。
《赤炎真解》的烫意从怀中传来,他刚要运转心法,忽然觉得丹田处有团活物在撞——不是熟悉的灵焰,是更凉、更锐的东西,顺着经脉往上窜。
林野眉心一跳,低头时,锁骨下方的皮肤正泛起细密银纹,像被谁用细针挑开血肉,绣了片会呼吸的鳞片。
嘶——他倒抽冷气,指尖刚触到银纹,识海突然炸响龙吟。
那声音不似耳闻,更像有人直接在他脑子里擂战鼓,震得太阳穴突突跳。
什么鬼东西......林野攥紧拳头,银纹已经爬到胸口,皮肤下的血管泛着淡青色,像被什么东西撑得要破。
他刚要运灵焰压制,沙丘上传来骨笛轻响,风语者的声音裹着沙粒砸下来:龙鳞淬体法?
你自己练的?
老妪拄着骨杖站在沙丘顶,月光在她银白长发上镀了层霜。
林野抬头,看见她瞳孔里映着自己胸口的银纹,像见了什么忌讳:从未修习。
风语者的骨杖重重戳地,沙地裂开蛛网般的细纹:这不是修炼,是回应!她从怀里摸出枚残破龙鳞,边缘还沾着暗褐色血渍,千年前风龙陨落,本源散入地脉,能引动共鸣的......她盯着林野眉心的金纹,唯有双源之体。
你现在是活祭品。
林野喉结动了动,银纹还在往手臂爬,触感像有冰凉的蛇在皮下游走:活祭品?
三日内不入龙咽谷完成龙祭归源,那股力量会把你撕成龙魇傀。风语者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行尸走肉,只剩本能。
林哥!
石砚的惊呼从身后传来。
林野转头,见小徒弟攥着本泛黄的《杂修禁录》,指节发白:老炉头的禁录里写了——龙灵附体者,七日不镇,魂蚀骨销!他翻到某一页,递给林野看,墨迹斑驳的字里确实有龙魇傀三字,旁边还画着具青面獠牙的怪物。
林野接过禁录,指尖扫过那些字迹,突然闻到老炉头常有的松烟墨味。
他喉头发紧,抬头时正撞进石砚发红的眼睛:我们得找龙祭坛......可鬼市封了北荒商道,说是地脉躁动。
不是封道。
铃音轻响,青蚨娘从沙雾里钻出来。
她发间的银铃沾着星屑,指尖的铜钱泛着幽光,是有人买断了龙脉异动的结算权。她屈指一弹,铜钱在半空划出银弧,落地时映出一串暗账:买家署名地心教团,交易备注写着活祭品引龙。
他们在等你去送死。青蚨娘的声音像浸了冰水,龙咽谷的祭坛早被他们动了手脚。
林野盯着暗账,银纹已经爬满整条右臂。
他忽然笑了,指节捏得咔咔响:所以更得去。他掌心燃起灵焰,赤金与幽蓝交织的短矛虚影凝在手里,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陷阱硬,还是我的矛利。
短矛尖刺破指尖,血珠滴在沙地上,竟像活了似的蠕动,勾出条蜿蜒路径,直指北方裂谷。
这不是地图......是召唤。烬鸦的沙哑嗓音从头顶传来。
林野抬头,见那黑羽鸦灵正盯着血痕,龙咽谷的龙眠者,还活着。
它在等一个能听懂龙语的人。
风语者的骨笛突然发出尖啸。
她盯着林野胸口的银纹,又看了看血痕,终于叹了口气:跟我走。她转身时,骨杖在沙地上敲出三响,今夜子时启程,绕开鬼市哨卡。
启程前夜,林野独自坐在篝火旁。
石砚抱着禁录在不远处打盹,烬鸦蹲在他肩头打哈欠,风语者去检查马具了,青蚨娘早没了影子,只留串若有若无的铃音。
他解开衣襟,露出胸口的银纹。
那些鳞片在火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摸上去凉丝丝的,却不疼。
林野运转《赤炎真解》,灵焰顺着经脉游走,刚碰到银纹,识海突然炸开幻象——
他站在极高的地方往下看,一头青灰色巨龙正坠向峡谷。
它的脊骨断了半截,龙血像红色暴雨砸在岩石上,溅起的血珠都凝着冰晶。
地面有个银甲骑士,铠甲上刻满风系符文,正跪在龙尸前嘶吼。
他手中的长枪插在自己心口,鲜血顺着枪杆流进龙嘴,像是在喂它什么。
这是......林野想凑近看,幻象却开始扭曲。
巨龙的头缓缓转过来,金色龙瞳里映着他的脸,张开嘴,吐出一串听不懂的音节——
天珠突然爆亮!
林野眼前闪过刺目金光,等再看清时,识海里多了道模糊的龙首虚影,正用刚才的音节着什么。
他听不懂龙语,却莫名觉得那声音在说。
林野猛然惊醒,发现指尖被灵焰灼伤了,焦黑的皮肤正在愈合。
他低头看向胸口,银纹不知何时淡了些,却在心脏位置留下个小龙鳞形状的印记。
原来......是你在找我。他轻声说,声音被夜风吹散。
远处沙丘后,一道黄铜色的轮廓晃了晃,像尊被风沙侵蚀的古俑,又像某个总在暗中守望的影子。
它看了眼篝火旁的林野,缓缓隐没在沙雾里。
第二日破晓,风语者的骨笛在沙海上空划出三道银弧。
林野跨上青骓马,石砚抱着禁录坐在他身后,烬鸦蹲在马耳朵上打鸣。
风语者走在最前,骨杖点地的声音像在敲丧钟,却又分明是引路人的节奏。
北方的天空泛着青灰色,隐约能看见裂谷的轮廓。
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像刀割。
两侧岩壁上的刻痕越来越清晰——是龙语古文,被风沙磨得只剩半截,却仍能看出那是某种仪式的祝词。
龙咽谷入口,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