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三矿道口的风,带着铁锈与煤灰的腥气,吹得火盆里的火苗一阵摇曳。
密报在林野指间化为灰烬,最后一点猩红被寒风吞噬,正如锈钉镇旧日的秩序,正在无声无息地熄灭。
他那张常年被矿灰覆盖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唯有眼底的寒意比这矿道深处的冬夜更冷。
系统冰冷的电子音在脑海中响起,但他置若罔闻。
反制协议?
那太直接,也太便宜柳三姑了。
他要的不是简单的推翻,而是从根基开始的腐烂,是一场让她亲手埋葬自己的盛大葬礼。
他低头看了一眼袖口内侧,那枚【残破隐息符】如同一片枯叶般贴在粗布衣物上,散发着微不可查的能量波动。
这是他用所有积攒的系统积分兑换的保命之物,也是他此行唯一的依仗。
小豆子的身影在夜色中像一只灵活的野猫。
林野将三只沉甸甸的玻璃瓶交到他手中,声音压得极低:“记住,一瓶进高塔后巷的通风井,位置我给你画了图。剩下的两瓶,藏进旧药炉房的夹墙里,那里没人会去。字条留下,然后立刻回来,一刻都不要逗留。”
小豆子用力点了点头,瘦小的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坚定。
他知道,林先生的每一个安排都有深意。
他抱着瓶子,矮身窜入比他身形高不了多少的废弃管道,很快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阴影里。
林野没有停留,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黑市的粮仓。
这里储存着锈钉镇最后一批物资,其中就有柳三姑用来收买人心的“养元糙米”。
粮仓守卫早已被铁驼用几瓶烈酒灌得不省人事,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酒精和谷物混合的酸腐气味。
他如幽灵般潜入粮仓深处,找到了那几袋印有特殊标记的糙米。
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拔开塞子,一缕几乎看不见的灰色粉末倾泻而出,悄无声息地融入米袋中。
这【腐心孢子】本身无色无味,更无任何毒性,但它却像一把等待钥匙的锁。
而那把钥匙,正是巡守们每日服用、用以增强体质的“润脉粉”。
一旦润脉粉的药力中断超过三天,孢子就会被激活,在他们体内疯狂滋生,那种五脏六腑如同被万千钢针穿刺的痛苦,足以让最硬的汉子跪地求饶。
柳三姑,你用恩赐来捆绑人心,我便让你的恩赐,变成刺向你自己的利刃。
他做完这一切,不留半点痕迹地退了出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三天后的清晨,一声压抑不住的怒吼从绿灯高塔顶层传出,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柳三姑看着空空如也的密室,脸色铁青。
饲液的供应,断了。
那个神秘的供应者不仅断了货,还留下了一张狂妄至极的字条:“断供即死,续取需见血。”她以为这只是威胁,直到一个时辰后,第一名巡守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开始。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短短半日,她最精锐的十几个亲信巡守,全都面色惨白,冷汗淋漓,蜷缩在地,痛苦呻吟。
他们不是中毒,医师检查不出任何问题,但那种发自内脏的剧痛却无比真实。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高塔内蔓延开来。
那些曾经因为得到“养元糙米”和“润脉粉”而对她感恩戴德的巡守们,此刻看向她的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怀疑与恐惧。
“林野!一定是林野!”柳三姑嘶吼着,下令全镇搜捕。
然而,镇子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林野的半点影子。
此刻的林野,早已通过铁驼掌控的地下矿道,离开了锈钉镇的范围。
站在镇外的山丘上,他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座在晨光中显得有些萧索的城镇。
铁驼站在他身后,这个壮硕如熊的男人递过来一个水囊和一包肉干,声音沉闷:“你这一手,釜底抽薪。她现在就算想稳住局面,也得先解决那些巡守的问题。而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就是找到你,或者找到新的饲液。可这两样,她都找不到。”他顿了顿,看着林野平静的侧脸,补充道,“你给她下了个套,也给这全镇的人,都下了个套。”
林野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冰凉的泉水让他混沌的思绪清明了些。
他点了点头,没有否认:“我不杀她,但我要她——烂在自己的王座里。”他要让柳三姑在无尽的猜忌、背叛和内耗中,亲眼看着自己建立的一切土崩瓦解。
这比一刀杀了她,要残忍得多,也有效得多。
夜色再次降临,林野在一处废弃的驿站里点燃了篝火。
他从怀中取出那份从老炉头遗物中找到的密信残页,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但一些关于火焰控制的图谱和口诀依旧清晰。
他一边对照着残页,一边调出系统界面中的【丹道基础】进行比对和推演。
过去的无数个日夜,他在矿洞深处,凭着本能和经验控制炉火的温度,熔炼那些坚硬的岩石。
那种对火焰的感知,早已刻入他的骨髓。
而现在,这些经验正与系统的知识相互印证、融合。
忽然,他掌心那颗一直温润无声的天珠微微发烫,一行新的提示在脑海中浮现:【知识融合完成,检测到宿主拥有丰富的地火操控经验,正在进行优化……解锁技能:“地火引气诀”(初级)】。
一股暖流自天珠涌出,沿着他的经脉缓缓流淌。
林野立刻闭上双眼,按照新解锁的法诀尝试吐纳调息。
这一次,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不再是无根之萍,而是随着每一次呼吸,与脚下深沉的大地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振。
地脉之中,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火行之力,正等待着他的召唤。
原来,那些年矿奴的苦难,并非全是折磨,竟也为他铺就了一条无人走过的修行之路。
他睁开眼,望向远方。
夜幕下的群山,轮廓起伏,如同一头头匍匐的巨兽,充满了原始而危险的气息。
在山脉的尽头,月光勾勒出一个庞大营地的模糊轮廓,那里,就是血狼营地。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林野抵达了血狼营地的外围。
他将【残破隐息符】激活,身形与气息完美地融入了周遭的灌木丛和晨雾之中。
借着微光,他看清了营地内的景象。
一排排简陋的木棚,一群群衣衫褴褛的奴工,他们背脊佝偻如牲口,肩上扛着巨大的石块,在监工凶狠的喝骂与鞭打下,艰难地修筑着高耸的围墙。
鞭声清脆,撕裂了晨曦的宁静,每一次响起,都伴随着一声压抑的闷哼。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飞快地搜寻,很快,心头猛地一紧。
在一个角落,一个瘦弱的少女因为体力不支摔倒在地,立刻被两名壮硕的监工粗暴地拖拽起来,朝着一间独立的柴房走去。
正是小桃。
她的步伐踉跄,眼神空洞无神,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借着拉扯的动作,林野清楚地看到,她白皙的脖颈侧面,有几个排列整齐的青黑色针孔。
林-野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火球卷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一股暴虐的杀意几乎要冲破理智。
但就在他准备动手的瞬间,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地响起:【检测到目标身上残留高浓度精神抑制药剂,心智已被深度控制,强行解救可能导致其精神崩溃或死亡。】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
他明白了,阿蛮,小桃的哥哥,为何会说她“病了”。
这不是简单的囚禁,而是更恶毒的精神奴役。
直接冲进去,不但救不了小桃,反而会害了她。
他松开了紧握的拳头,眼中的杀意缓缓沉淀,转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与决绝。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对失踪的阿蛮承诺,也像是在对自己宣誓:“阿蛮,我来了。但这局……得烧得干净些。”
袖中的隐息符光芒微闪,他的身影彻底消散在浓重的晨雾里。
营地里新一天的苦役已经开始,喧嚣与鞭打声交织在一起,没有人注意到,一双冰冷的眼睛,正在暗中窥视着这里的一切,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的孤狼,耐心地等待着给予致命一击的最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