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泽和小唐尼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办公室,脸上写满了“我想听八卦”五个大字,直到汉克那带着压迫感的视线隔着门缝扫过来,两人才脖子一缩,撒腿就跑。
“砰。”
厚重的木门合拢,房间里只剩下雪茄燃烧时发出的轻微“滋滋”声,还有浓郁的烟草味。
汉克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言简意赅。
“坐。”
诺兰也不客气,坐了下来,身体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诺兰。”
汉克抬起头。
“你是这场战役的英雄,你的能力和指挥,所有人有目共睹。这个警卫队,乃至整个罗森堡,都需要一个你这样的守护者。你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里罕见地带着一丝期盼。
“我也不再年轻。我希望你能接任。”
诺兰挑了挑眉,这个提议倒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但他摇了摇头。
“感谢您的信任,汉克队长。但我必须拒绝。”
“……为什么?”
“罗森堡只是我的起点,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等这里的基本安全得到保障,我就会离开。”
汉克眼中那丝期盼瞬间熄灭,化为凝重。
他准备好的一系列说辞,全被这一句干脆的拒绝堵死在了喉咙里。
办公室里的空气,逐渐变得沉闷。
“所以。”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沙哑。
“你到底是谁?”
诺兰笑了。
“这很重要吗?”
“战争遗孤,落魄贵族,流亡王子,还是夏尔镇民兵代理队长?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是任何人。”
他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
“决定我是谁的,从来不是我的标签。我一直都是艾尔芬王国的诺兰,这一点,从未改变。”
“您真正该问的,不是我是谁。”
他的回答,直刺汉克的内心,“而是,我想做什么。”
汉克一惊。
他感觉自己的思绪,又一次被这个年轻到过分的家伙,牢牢牵住了鼻子。
从第一次见面,到战术会议,再到现在的对谈。
从战术推演到浴血搏杀,再到此刻的密谈,诺兰总能不动声色地主导一切,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想法。
这种感觉,让汉克这个经验丰富的老兵,都感到了一阵心悸。
一个民兵代理队长?
骗鬼呢!
以王国目前的平民教育水平,他精妙的剑术,对亡灵了如指掌的熟悉度,战术素养和战场反应,还有此刻这番谈吐与气度……绝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刚成年的村镇民兵身上!
诺兰展现出来的种种特质,都和他的年龄有种严重的割裂感。
话既然已经说开,汉克也不再掩饰。
“哼。”
他粗重地哼了一声,魁梧的身躯前倾,压迫感瞬间拉满。
“说吧。”
“我在听。”
诺兰也坐直了身体,眼神清澈而坚定。
“我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他顿了顿,吐出了那句让汉克毕生难忘的话。
“我要,拯救这个王国。”
掷地有声。
汉克先是一愣,随即眉头紧紧皱起,表情古怪至极。
“拯救?”
他反问,感觉荒谬至极,“王国是有些麻烦,但……‘拯救’?年轻人,这未免太过狂妄。”
“狂妄吗?”
诺兰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悲悯,“汉克队长,风暴来临前,海面总是平静的。您是老兵,但您看到的,只是岸边的浪花,而非水面下的暗流。”
诺兰的声音不大,却语出惊人。
“两年前,先王陛下驾崩。芙丽娜长公主和克鲁王子,因为继承权的问题明争暗斗,对消息灵通的人来说不是秘密。”
“现在他们还没撕破脸,但六位实权大公,已经开始悄悄站队。我敢断言,不出一年,以南方三省为代表的保皇派,和北方传统贵族集团的矛盾,就会彻底爆发,浮上台面。”
“这还只是内忧。”
诺兰的语速加快,曾经的血与火一幕幕在眼前复现。
“南面的希瓦帝国,自不必说。这些年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秣马厉兵。艾尔芬王国的地理位置太优越,是它们和北方的鲁斯帝国之间的战略缓冲带。你觉得,一旦希瓦帝国决定扩张,王国又正处内乱,它的第一个目标会是谁?”
“向同为人类的鲁斯帝国求援?想都别想。高傲的鲁斯人虽然也信仰母神瑟希斯,但他们吞并王国的野心,路人皆知。他们军力强盛,请神容易,送神可就难了。”
“至于西边的精灵,神圣奥苏帝国。没错,王室正统的芙丽娜公主一脉和他们确实有血缘关系,可中间隔着一片广袤无垠的‘文明边境’大森林,他们的军队就算想来,也鞭长莫及,远水救不了近火。”
“群山中的矮人王国一样指望不上,他们还忙于和地下城的深渊领主们长期对峙。更何况……在‘耻辱之柱’事件后,盟约早已变为废纸一张,他们现在对人类冷漠至极。”
诺兰身体靠回椅背,看着已经目瞪口呆,嘴巴半张,完全说不出话的汉克,丢出了最后的结论。
“内忧外患,群狼环伺,王国……危如累卵。”
“攘外,必先安内。而我,要去做那个破局者。”
整个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
汉克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王国继承权、南北矛盾、大陆地缘政治……
这些只该出现在王都御前会议上的词汇,此刻却从这个年轻人的嘴里说出,将他四十多年来坚信的“王国安泰”的认知,砸得粉碎。
这本该是王室首席幕僚和实权大公们才会去操心的内容。
汉克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半天没回过神,他看着诺兰,忽然觉得眼前的他,神秘得可怕。
诺兰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默。
“现在,您还觉得,这个王国没到需要拯救的地步吗?”
“哦,对了。”
他咧嘴露出一口白牙,补充道。
“顺带一提,我确实是战争遗孤。关于这一点,我可从来没说过谎。”
战争遗孤……
是了,他是“南方军团阵亡战士的子嗣”,如果是这样的话,他那份超越常人的爱国之心,那份令人战栗的决心,似乎……就有了源头。
他应该……有过某段不为人知的奇遇吧。
其实汉克还是误会了。
诺兰所指的,是另一段时空中,“整个王国的遗孤”。
“呼——”
汉克猛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烦躁地来回踱步。
他需要消化,需要思考。这个年轻人给他带来的震撼,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场血战都要强烈。
这个年轻人,竟然想凭一己之力,撼动整个王国乃至大陆的格局!
这到底是何等的狂妄,又是何等的……魄力!
更关键的是,他明知道这个念头很荒唐,却偏偏无法抑制一个直觉——诺兰,真能做到!
良久,他停下脚步,没好气地冲诺兰挥了挥手。
“行了!”
“托你的福,我现在脑子里乱成一锅粥,警卫队未来的所有规划都他妈得推倒重来!”
“赶紧给我从眼前消失!”
诺兰哈哈一笑,站起身。
他看得出来,这位硬汉队长嘴上不饶人,但内心早已掀起滔天巨浪。
对于汉克这种真正的军人来说,一同上过战场,流过血,就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从他托付警卫队就能看出来。
他只是需要时间,去接受这一切。
诺兰走到门口,手已经搭在了门把上。
他忽然回头,促狭地眨了眨眼。
“对了,汉克队长。刚才门外,一直有两个‘耳朵’在呢。”
话音刚落。
门外立刻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碰撞声和压低了的惊呼,随即,慌乱的脚步声飞快地远去了。
汉克哼了一声,脸上却没什么怒意。
“那两个兔崽子,老子早就发现了。”
他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诺兰身上。
“今晚八点。”
“在驻地门口等我。”
“带你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