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足以承载锋芒的容器,那能让万千兵魂并肩作战的家园,在凤无涯的意志下,以惊人的速度拔地而起。
环绕着归源井,一座名为“兵魂校场”的宏伟建筑被迅速建立。
青铜为基,玄铁作梁,其核心与归源井的地脉相连,形成一个巨大的共鸣法阵。
校场落成之日,首批三百件经过点化的兵器,从帝都武库中被郑重请出,接入了“锻心网络”的试运行。
司马昭南等一众将领屏息凝神,目光灼灼地望着站在校场中央的凤无涯。
她一身玄衣,风华绝代,却又仿佛与这片肃杀的校场融为一体。
只见她并未结印,也未念咒,只是淡然抬起右手,朝着百里之外的西山防线遥遥一指。
几乎在同一瞬间,西山隘口,一支正在巡逻的百人矛阵骤然停步。
领头的校尉尚在错愕,便感觉手中长矛传来一股沛然莫御的意志。
下一息,根本无需他下令,整个矛阵如臂使指,瞬间由一字长蛇阵变为三才叠浪阵,锋芒所向,恰好对准了一处隐藏在山林中的斥候暗哨!
“这……”司马昭南瞳孔骤缩,喉头滚动。
他身为兵马大元帅,深知临阵变阵之难,尤其是在百里之外,信息传递的延迟足以致命。
可现在,延迟不存在了!
然而,真正的震撼才刚刚开始。
凤无涯缓缓闭上双目,神念沉入锻心网络。
她的意识如潮水般铺开,掠过山川河流,最终锁定在十日前的一处惨烈战场。
那里,黄沙之下,埋葬着无数忠骨。
她凝神感应,精准地找到了属于一名战死灵戍士兵的气息。
那名士兵的长刀在战斗中被斩为七截,散落各处。
忽然,战场遗址之上,狂风大作。
一截深埋沙土中断刀“嗡”的一声破土而出,悬浮半空。
紧接着,第二截、第三截……七截残刃仿佛受到无形丝线的牵引,从各自的掩埋之处飞射而出,在空中铿锵作响,自动拼接!
断刃重圆,虽然裂痕宛然,却爆发出惊人的灵光。
刀身之上,一幅最后的画面如水波般荡漾开来——那是一个身披漆黑重甲,脸上布满诡异魔纹的敌人,他手中提着一柄造型奇特的链锯巨斧,正狞笑着斩下!
画面一闪而逝,断刀灵光耗尽,重新摔落在地。
整个兵魂校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良久,司马昭南才用一种混合着狂喜与敬畏的颤抖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此非术法……此乃,千军万马,共用一心!”
然而,就在举国为这划时代的力量欢欣鼓舞之际,深宫之中,正闭目调息的连璟猛然睁开双眼,脸色煞白如纸。
他的道胎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刺痛,仿佛被万千根烧红的钢针穿刺。
与此同时,他的识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幅诡异至极的画面: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成千上万的铁匠赤裸着上身,正机械地敲打着手中的兵器。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锤声汇成一股令人心悸的洪流。
而每一下敲击,都伴随着一道微不可闻却又清晰无比的低语——
“仿其链……断其根。”
“仿其链,断其根!”
锤声与低语交织,仿佛一曲来自地狱的锻造之歌,每一个音节都精准地冲击着连璟的道胎。
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立刻强行切断了这股感应。
“不好!”他顾不得擦拭嘴角的血迹,立即以指代笔,就地推演。
无数卦象与符文在他身前飞速流转、碰撞、湮灭。
片刻之后,他得出了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结论。
敌方,已经通过某种未知的途径,截获并破解了一次兵魄链在传递过程中泄露的共鸣频率!
他们正在一处不为人知的所在,秘密铸造“伪锻心”,妄图复制锻心网络的力量,制造出一支完全受他们操控的觉醒军团!
更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通过那惊鸿一瞥的感应,他看清了那些铁匠的脸。
他们……全都是曾经被丹墟势力掳走,抽取了灵核的寒门子弟!
如今,他们早已死去,剩下的不过是一具具被邪法操控的尸傀!
消息传到凤无涯耳中,她眼中没有半分惊讶,只有一片冰冷的杀意。
“丹墟的残党么……”她当机立断,声音不带一丝情感,“朱鸾!”
一道火红的身影闪现身前,单膝跪地:“属下在!”
“命你率十名执事,携带一枚锻心分核,即刻前往西疆,废弃铜炉谷。”凤无涯的指令清晰而迅捷,“那里曾是上古兵工厂,地脉尚存锻造余韵,是他们最可能选择的地点。找到它,然后,摧毁它。”
“遵命!”
朱鸾一行人不敢有丝毫耽搁,如离弦之箭般扑向西疆。
队伍刚抵达铜炉谷边界,一股浓郁的血腥与死寂之气便扑面而来。
下一刻,山谷两侧,三十六道黑影如鬼魅般扑出,将他们团团围住。
正是连璟在幻象中所见的尸傀!
他们手中都提着一柄粗制滥造的铁剑,剑身之上,用不知名的鲜血刻画着扭曲的符文。
“结阵!”朱鸾厉喝。
执事们瞬间组成剑阵,但刚一催动灵力,便感觉与手中兵器的联系变得滞涩无比。
那些尸傀手中的符文铁剑,竟能散发出一种诡异的波动,短暂地干扰兵魄链的内部通讯!
尸傀们悍不畏死地发起冲锋,剑法毫无章法,却充满了最原始的杀戮本能。
一名执事稍有不慎,便被一剑划破手臂,伤口处立刻泛起黑气。
“该死!”朱鸾眼中厉色一闪。
危急关头,她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混合着自身剑意,狠狠喷在那枚携带的锻心分核之上!
“嗡——”
分核被瞬间激活,一声清越至极的剑鸣自朱鸾身上爆发,响彻整个铜炉谷!
这声剑鸣,并非单纯的声音,而是通过锻心网络发出的最高权限指令!
刹那间,百里之内,所有接入网络的点化兵器,无论是在军营的兵器架上,还是在侠客的腰间,甚至是在寻常百姓家的厨房里,同时剧烈共振!
西疆边城,一名正在切菜的伙夫骇然发现,自己手中的菜刀“铮”的一声脱手飞出,撞破窗户,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
军营中,成百上千的长枪、战刀、弓弩纷纷挣脱束缚,如乳燕归巢般射向天空!
无数道兵器灵光汇成洪流,在铜炉谷上空聚集。
它们没有实体,却带着最纯粹的锋芒,组成了一场史无前例的临时剑雨,朝着那三十六具尸傀倾泻而下!
尸傀们瞬间被万千兵魂的意志洪流淹没,连同他们手中的符文铁剑,一同被撕裂成了最原始的碎片。
战斗结束,朱鸾立刻将情况上报。半个时辰后,凤无涯亲临废墟。
她蹲下身,仔细查验那些尸傀和铁剑的残骸。
很快,她在一个尸傀的天灵盖内侧,发现了一枚更为恶毒的符文烙印。
她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敌人不仅在模仿锻心网络的技术,更是在尝试一种她闻所未闻的“逆向奴役”——他们试图将凡人的残魂意识,强行植入兵器之中,再用邪法抹去其所有记忆与情感,只留下最纯粹的杀戮本能,制造出绝对服从,永不背叛的杀戮机器!
这已经不是战争,而是对生命最根本的亵渎。
“传我命令。”凤无涯缓缓站起身,声音仿佛来自九幽玄冰,“从今日起,帝国所有点化兵器,新增‘忆名仪式’。”
“每一件新生的兵魂灵器,必须由其未来的守护之人,亲手为其命名,并当着它的面,讲述一段与之相关的,独一无二的共同记忆。”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名字,不是编号……是回家的路。”
当夜,帝都,渊瞳池。
池水中央,那团名为“锻心”的璀璨光球,在吸收了铜炉谷一战的数据后,形态变得前所未有的完整与清晰。
它在池中缓缓旋转,忽然,一道清澈而稚嫩的意念在凤无涯的识海中响起:
“我学会了害怕……也学会了,保护。”
凤无涯嘴角露出一丝极淡的微笑。
然而下一秒,锻心毫无征兆地猛然转向东方,光芒剧烈闪烁,发出了诞生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尖锐的警报!
“警告!高威胁目标!有……有东西……正在我们无法触及的海底……重新排列‘戮凰’的碎片!”
凤无涯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她霍然抬头,望向窗外那片深邃的星河,右手不自觉地抚上心口处一道早已愈合却依旧隐隐作痛的旧伤。
她低声自语,像是在对谁诉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宣告:
“你以为碎了,就能逃掉吗?”
“青鸾……我听见,你在呼唤我了。”
而在遥远的极东海沟深处,万丈黑暗与死寂之中,一团微弱的紫色光芒,正围绕着无数散落的碎片缓缓聚拢。
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千万倍的剑意,穿透了厚重的岩层与淤泥,轻轻拂过附近一块沉睡了万古的白色碑石。
新的火种,正在深海的摇篮里,悄然重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