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东南区域，曾是以精密仪器和小型加工作坊闻名的老工业区，如今大多也已没落，被廉价的仓库、物流集散点和一些不入流的娱乐场所占据。街道狭窄，管线密布，空气中漂浮着金属碎屑和机油的味道。
林野行走在昏暗的街灯下，怀揣着那张残破的版画，精神高度集中。脑海中那股新生的、微弱的暖流如同指南针的指针，持续而稳定地指向东南方，并随着他的移动，产生着细微的偏向调整。这种指引模糊不清，无法精确到米，更像是一种大方向的吸引，仿佛苏晓身上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中呼唤着他。
他不敢大意，时刻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精神感知，如同张开一张无形的、敏感的蛛网，捕捉着周围环境的情绪“颜色”。疲惫、麻木、为生计奔波的焦虑……这些是这片区域的主色调。但偶尔，也会掠过几丝属于异能者的、异于常人的能量涟漪，大多微弱而隐蔽，应该是藏身于此的“流浪者”。
他遵循着指引，穿过堆满废弃机械的院落，绕过灯火通明却人声嘈杂的低档酒吧，最终停在了一条死胡同的入口。胡同深处堆满了建筑垃圾，尽头是一堵高大的、布满涂鸦的砖墙。
指引的方向，直指那堵墙。
是错觉？还是墙后有玄机？
林野小心翼翼地靠近，精神感知仔细扫描着墙壁和周围。没有暗门，没有能量波动，就是一面实心的、破旧的墙。难道苏晓在墙的另一边？或者……在地下？
他的目光落在墙根处一堆不起眼的、湿漉漉的垃圾上。仔细看去，那并非普通的水渍，在昏暗光线下，隐隐泛着一丝不正常的暗红色。
血？！苏晓的血？
他的心猛地揪紧。他蹲下身，用手指蘸取一点，凑近鼻尖，除了污水的腥臭，确实有一丝极淡的血腥气。血迹断断续续，指向墙边一个被破烂广告牌半掩着的、通往地下的通风井盖。
井盖有近期被移动过的痕迹！
指引的感觉在这里也变得强烈起来！
苏晓很可能就在下面！城市的下水道系统，确实是躲避追捕、暂时藏身的绝佳地点，但也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林野不再犹豫，他费力地挪开沉重的井盖，一股混合着腐臭、霉菌和铁锈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微弱的照明功能，沿着生锈的铁梯，一步步爬了下去。
脚下是及踝的、粘稠的污水，流淌声在空旷的隧道中回响。空气潮湿闷热，让人窒息。手机的光柱在无尽的黑暗中显得如此渺小，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错综复杂的管道如同巨兽的肠道，向四面八方延伸。
他集中精神，那股新生的暖流似乎对这里的环境有些排斥，但指引的方向依旧明确，沿着一条主排污道向前。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较为宽阔的、类似检修节点的空间。这里的地势稍高，有一小块相对干燥的水泥平台。平台上，似乎蜷缩着一个黑影！
“苏晓？”林野压低声音，试探着呼唤，心跳到了嗓子眼。
那黑影动了一下，随即，一道冰冷的目光和一把手枪的轮廓在黑暗中对准了他！
“谁？”是苏晓的声音！但极其虚弱，带着明显的警惕和痛苦。
“是我！林野！”林野赶紧将手机光对准自己的脸，快步走上前。
光线照亮了平台。苏晓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毫无血色。她左肩的伤口显然没有得到妥善处理，绷带被污血浸透，散发着一股不好的气味。她的眼神虽然依旧锐利，但深处是无法掩饰的疲惫和虚弱。她的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手枪，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看到真的是林野，苏晓眼中的警惕稍稍褪去，但枪口并未完全放下。“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我也不知道，一种感觉。”林野无法解释那玄妙的指引，他快步上前，查看苏晓的伤势，“你的伤必须重新处理！感染了就麻烦了！”
他拿出身上仅剩的、还算干净的布条和阿 moon 之前给的一点备用消炎药粉。苏晓没有拒绝，任由林野小心翼翼地帮她解开旧的、已经粘在伤口上的绷带。
伤口的情况很糟，边缘红肿，有化脓的迹象。林野忍着不适，用干净的污水（他找到了一处相对干净的滴水源）尽量清洗，然后撒上药粉，用新布条重新包扎。整个过程，苏晓咬紧牙关，冷汗直流，却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谢谢。”包扎完毕，苏晓靠在墙上，微微喘息，声音依旧虚弱。
“是李曼？”林野沉声问。
苏晓点了点头：“空间震爆弹……差点就没逃掉。平衡会这次出动的人手很多，像疯了一样。”她看向林野，“小雅呢？”
“我和她失散了，在‘摇篮’之后就没见过。但我相信老顾和阿 moon 会保护好她。”林野将自己在废弃图书馆听到的消息和发现版画的事情快速说了一遍，包括“观察者之眼”与“织梦者”的关联。
苏晓听完，沉默了片刻，眼神变得更加深邃：“织梦者……记忆之渊……唤醒沉睡之眼……看来，你和零号事件的关联，比我们想象的更深。平衡会和联盟内部的人，目标可能不仅仅是小雅，还有你。”
就在这时，林野一直维持着的、范围有限的感知边缘，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几道熟悉的、冰冷而充满杀意的灰色情绪，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正沿着排污道快速接近！速度极快！
“他们追下来了！”林野脸色大变。是平衡会的执行者！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苏晓猛地试图站起，却因为伤势和虚弱踉跄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她握紧手枪，眼神决绝：“你快走！顺着这条主道往前，第三个岔路口左转，有一个旧的泄洪闸门，也许能出去！”
“不可能！”林野断然拒绝，他扶住苏晓，“这次我不会再一个人逃！”
他环顾四周，这个检修节点空间相对开阔，但缺乏掩体，一旦被堵住，就是死路一条。他的精神力虽然新生，但总量依旧稀少，面对多名执行者，正面冲突毫无胜算。
怎么办？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纵横交错的粗大管道上，尤其是几根散发着微弱热量的蒸汽管道。一个冒险的计划瞬间形成。
“跟我来！”他搀扶着苏晓，快速移动到节点边缘，那里有一根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铸铁主水管，后面有一个狭窄的缝隙，刚好可以容身，勉强能避开正面的直接视线。
他将苏晓安置在缝隙最深处，自己则挡在外面，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那股新生的、凝聚的精神力全部调动起来！
他没有试图编织复杂的幻象，那需要时间和大量精神力。他选择了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精神误导！
他将全部意念集中，如同锥子般，刺向那几根散发着热量的蒸汽管道阀门！同时，将自己的精神力特性，模拟成苏晓之前开枪时残留的、微弱的能量波动，附着其上！
“目标在那里！能量反应！准备攻击！”
他向着快速接近的平衡会执行者们，发出了一个强烈的、指向错误的信号！
“嗤——”
几乎是同时，他用尽力气，捡起地上一块碎石，猛地砸向远处一根悬挂的、松动的金属管！
“铛！”清脆的撞击声在隧道中回荡！
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执行者明显收到了林野编织的错误信号，他们的动作顿了一下，武器瞬间转向蒸汽管道和发出声响的方向！
就是这短暂的迟疑和误导！
“走！”
林野拉起苏晓，用尽全身力气，沿着排污道向苏晓指示的方向狂奔！他不再掩饰脚步声，此刻速度就是生命！
身后传来了执行者意识到被骗的怒喝，以及能量武器击中管道和墙壁的闷响和蒸汽泄漏的嘶嘶声！
“第三个岔口！左转！”苏晓强忍着剧痛，指引方向。
林野几乎是半拖半抱着她，冲进了指定的岔道。这里更加狭窄黑暗。没跑多远，果然看到一个巨大的、锈死的铸铁泄洪闸门，下方有一条狭窄的缝隙，仅容一人匍匐通过！
“你先过去！”林野将苏晓推向缝隙。
苏晓没有犹豫，她知道此刻不是谦让的时候，立刻俯身钻了进去。林野紧随其后。
就在他大半个身子刚爬过缝隙的瞬间，一道凌厉的空间波动如同无形的刀刃，猛地斩在他刚才停留的位置！是李曼！她也追上来了！
“轰！”
泄洪闸门剧烈震颤，锈屑纷飞，但厚重的铸铁暂时阻挡了攻击。
林野连滚带爬地钻出缝隙，发现自己身处一条更古老的、似乎已经废弃的砖砌排水渠。他来不及喘息，拉起苏晓继续向前。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再也听不到任何追兵的声音，两人才力竭地瘫倒在冰冷的、相对干燥的渠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两条离水的鱼。
暂时……安全了。
林野感觉大脑再次空空如也，新生的那股暖流也消耗殆尽，但这一次，没有之前那种撕裂般的剧痛，只是极度的疲惫。他似乎触摸到了一点更高效运用精神力的门槛。
苏晓靠在墙壁上，看着身旁狼狈不堪、却眼神坚定的林野，苍白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情绪。
“你刚才……那种引导精神力的方式，很特别。”她轻声说，带着一丝探究。
林野摇了摇头，喘息着说：“我不知道……只是感觉应该那样做。”他看向苏晓，眼中充满了担忧，“你的伤……”
“死不了。”苏晓打断他，闭上了眼睛，似乎在积蓄最后一点力气，“我们必须尽快离开下水道，找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平衡会……不会放弃的。”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谢谢……你没有丢下我。”
林野愣了一下，看着苏晓紧闭双眼、却依旧难掩虚弱和坚毅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在远处某个平衡会的临时指挥点，李曼正看着屏幕上失去目标的信号，面无表情地向通讯器另一端汇报：
“目标再次逃脱，伴有未知精神干扰。苏晓重伤，林野……疑似出现能力进化迹象，对精神力的运用效率提升。请求下一步指示。”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一个低沉而充满威严的男声，正是平衡会首领，陈默：
“继续追踪，但优先保证‘钥匙’载体（小雅）的搜寻。林野……很有趣。他的成长速度，超出了预期。或许……他能帮我们找到‘记忆之渊’的入口。暂时留着他。”
“是。”李曼恭敬回应，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但更多的是绝对的服从。
陈默切断通讯，独自站在一间布满各种古老文献和能量晶体的密室中，目光落在墙上一个巨大的、手工绘制的“观察者之眼”符号上，眼神深处，是化不开的偏执与一丝……隐藏极深的悲恸。
“织梦者……终于又出现了吗……”他低声自语，“为了最终的‘净化’，为了复活……必要的牺牲，是值得的。”
下水道中，短暂的喘息之后，是更加莫测的前路。林野的成长，似乎引起了更高层次猎手的注意。而“记忆之渊”这个陌生的词汇，第一次从敌人的口中，与他的命运紧密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