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市的奇形怪状,如同潮水般退去。
当四人重新踏足真实世界的土地时,那种喧嚣诡异的感觉,让人心悸,依旧残留在神魂之中。尤其是那根静静燃烧的赤焰凰翎羽,如同一根烙铁,烫在徐璃音和苏清夙心上。
“为什么……为什么会在那里?”徐璃音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赤焰凰是她血脉相连的伙伴,那根翎羽,就如同她自己失落的肢体。
“我们得把它拿回来!”苏清夙的语气激动,她无法容忍如此神圣之物,被当成商品摆在那种污秽之地。
“不行。”楚元珩的声音冷静,他一把拉住了情绪上头的苏清夙,“你们没看到那个摊主吗?那是一个由纯粹阴影能量构成的怪物,实力深不可测。我们刚才目睹的那场交易,一个返虚合道境强者在他们面前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我们现在冲过去,和送死没有任何区别。”
“那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苏清夙不甘地嘶吼。
“关键不在看不看,而在能不能。”楚元珩的眼神锐利,“记住刚才的感觉,记住我们的无力。想要拿回那根翎羽,想要找到‘太阴之泪’,我们首先要做的,是活下去,然后变强。”
他做出了最理智,也最艰难的决定:“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离墟市的入口太近,不安全。”
没有人反驳。那份无力感是如此真实,压得每个人都有些窒息。带着强烈的挫败感和不甘,他们回到了暂时落脚的山神庙。
一路上,苏清夙都沉默不语。她时而看看自己手背上已稳定下来的狐形印记,时而又想起那个强者被剥离修为时的空洞眼神,墟市的诡异、自身的无力、魂契的重担、同伴的期许……种种情绪在她心头乱如丝麻。
回到破庙,她一言不发,径直走进了最里面的角落,盘膝坐下,似乎想运功调息。
然而,当她试图引导体内那股新生的、属于玄霆雪的雷力时,墟市中感受到的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瞬间与她体内尚未完全驯服的反噬之力混为一团!
“轰!”
一道不受控制的银色电光从她身上炸开,将旁边的墙壁轰出了一个拳头大的窟窿!
“清夙!”楚元珩脸色一变。
苏清夙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一道道狂暴的电弧在她周身乱窜,她的眼神也变得赤红,充满暴躁和混乱。
“别过来!”她冲着试图靠近的队友们嘶吼。
她彻底失控了。
她将自己蜷缩在角落里,雷电之力狂乱暴走,在她周围形成危险气场,任何试图靠近的东西,都会遭到她无差别的攻击。瓦罐、石块、腐朽的木架,在她的雷光下被一一轰成碎片。
“清夙!”岳沉岳最为担忧,他那庞大的身躯在这种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笨拙,“你冷静点!是我们啊!”
他不顾危险,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
“别去!”楚元珩想拦,但已经来不及。
“滚开!”苏清夙发出一声尖叫,一道比之前粗壮数倍的雷电,如愤怒的鞭子,狠狠地抽向了岳沉岳!
岳沉岳根本来不及举盾,那道雷电结结实实地劈在他胸口。一声闷响,他魁梧的身躯被劈得踉跄后退两步,胸口的衣物化为焦炭,露出下面古铜色的皮肤,上面留下了一道焦黑的印记。
“岳大哥!”徐璃音惊呼。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受重伤,至少也会暴怒。可是,岳沉岳只是晃了晃脑袋,低头看了一眼胸口的伤痕,然后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憨厚得近乎傻气的笑容。
“没事,”他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说道,“比蚊子叮一下……稍微疼点。”
这句朴实无华的话,如洪钟大吕,狠狠地敲在了苏清夙的心上。她那狂乱的眼神,瞬间愣住了。
她看着岳沉岳那张憨厚的、写满关切的脸,又看了看他胸口那道狰狞的伤痕,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
她……她竟然失手打伤了最关心自己的同伴。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周身的雷光也随之减弱了几分。
“我们知道。”楚元珩没有选择强行靠近,而是停在安全距离之外,用一种冷静而温和的声音说道,“清夙,你听我说。我们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现在的情绪很乱,魂契的反噬之力,加上墟市的见闻冲击,让你体内的雷电之力失去了控制。你不是在对我们发脾气,你是在和一股不属于你的、狂暴的力量搏斗。我们都明白。”
他的话没有指责与教训,只有全然的理解。他并未将她视作失控的疯子,而是看作一个与心魔搏斗的战友。
“我们不是想‘纠正’你,”楚元珩的声音放得更柔,“我们只是想陪着你。直到你……打赢这场仗。我们就在外面,哪儿也不去。”
说完,他便在门口盘膝坐下,岳沉岳也有样学样,像一座山一样守在了另一边。
角落里,苏清夙呆呆地看着他们。她本以为会迎来责备,却没想到,得到的是如此沉静而坚定的守护。
就在此时,一缕悠扬的、不似凡间的乐曲,缓缓在破庙中响起。
那不是用任何乐器演奏的声音,而是一种由纯粹生命能量构成的旋律。它如同月下溪流,温柔地、不带任何侵略性地,绕过了苏清夙狂暴的雷电场,缓缓渗入她的识海。
是徐璃音。
她也坐了下来,闭上双眼,将自己那份新生的、能够安抚心神的情绪治愈之力,毫无保留地化为这首安神的乐曲,为角落里的同伴送去最温柔的支持。
在这首无声的乐曲中,苏清夙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一丝丝地松弛了下来。
她的眼前,开始浮现出一幕幕幻象。
她看到楚元珩在昏暗的灯火下,正拼命翻阅着一本本古籍,试图从泛黄的书页中,找出任何关于“神兽反噬”和“魂契污染”的记载。他的眉头紧锁,眼神充满焦虑。
她看到岳沉岳像一尊不知疲倦的石像,抱着盾牌,一动不动地守在门口。无论风吹雨打,无论野兽嘶吼,他都没有离开半步,为她挡住了外界的一切侵扰。
她看到徐璃音那张绝美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的苍白。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首安神的乐曲,正在大量消耗着徐璃音的心神和血脉之力。但徐璃音没有停下,依旧在支撑着,将自己最本源的生命能量,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她。
她不是一个累赘。
她没有被抛弃。
她……正在被所有人,用尽全力地爱着和守护着。
就在这时,一直躲在破庙房梁上、被苏清夙失控的雷电吓得不敢动弹的小狐狸玄霆雪,也感受到了她的痛苦和挣扎。它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克服了恐惧。
它从房梁上轻巧跃下,迈着小小的步子,小心翼翼地走到了苏清夙的身边。
它将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轻轻地贴在了苏清夙的手臂上。
一股微弱但无比纯粹、无比坚定的审判之雷,从它身上传来,主动迎向了苏清夙体内那股狂暴的反噬之力。它不是要去战斗,而是要去引导,用自己的本源,去告诉那股迷失的力量,回家的路。
这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压垮了苏清夙心中那座由骄傲、自责和恐惧筑起的高墙。
她周身的雷光,如同退潮般,尽数收敛回了体内。
破庙的角落,恢复了寂静。
良久。
“吱呀——”
角落旁的偏房木门被缓缓推开。
苏清夙泪流满面地站在门口,她看着门外那三个彻夜未眠、满脸关切的同伴,嘴唇翕动了数次,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只是张开双臂,第一次在他们面前,露出了自己最脆弱、最无助的一面。
徐璃音和岳沉岳立刻上前,将她紧紧地抱住。楚元珩也站起身,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意。
“没事了。”徐璃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我们都在。”
“哇——”苏清夙再也忍不住,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同伴的怀中,嚎啕大哭。
就在这温情脉脉的时刻,一直沉默的黑猫,却突然开口,打破了气氛。
“好了,别哭了。‘魂契’既然稳定了,也该办正事了。”
众人疑惑地看向它。
黑猫的眼神,扫过苏清夙手背上那已经变得清晰无比的狐形印记,又看了看天边泛起的鱼肚白,语气凝重地说道:
“你们要去的地方是‘通宝阁’,三个月后,‘通天拍’。你们要找的‘太阴之泪’,还有那根凤凰毛,都会是那场拍卖会的压轴大戏。”
它顿了顿,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着他们。
“顺便提一句,通宝阁的入门券,最低的席位,也要十万两黄金。你们……准备好倾家荡产,或者杀人越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