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沾在养心殿的阶石上时,张秀女已醒了多时。身侧的位置尚有余温,龙涎香的气息缠绕在锦被间,提醒着昨夜并非梦境。她指尖抚过自己的鬓角,那里还留着陛下替她簪花时的轻颤,红绒花的花瓣不知何时落在了枕畔,沾着一丝暖意。
“小主,该起身了。”宫女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捧着叠好的宫装,眼里带着掩不住的笑意,“陛下吩咐了,今日不用去给贵妃娘娘请安,让您好生歇着。”
张秀女“嗯”了一声,却没立刻起身。她望着帐顶绣的缠枝莲,忽然想起昨夜陛下的手拂过她后颈时的温度,想起他低声说“在朕这里,不用绷着”,想起自己慌乱间攥住他衣袖,竟摸到里面藏着的半块杏仁酥——那是她前日给陛下的,说沧州的杏仁比江南的更脆些。
穿戴妥当走到外间,桌上已摆好了早膳。一碗杂粮粥,一碟酱菜,还有刚出炉的芝麻烧饼,都是她提过的家乡味。秦风站在殿门口,见她出来便躬身行礼:“淑妃娘娘,陛下说您若是醒了,让奴才引您去御花园走走,他处理完政务就来。”
“淑妃?”张秀女愣了愣,这才想起昨夜陛下拥着她时,确实低声说了句“往后你便是淑妃了”,当时她只顾着心慌,竟没细想这封号的分量。
御花园的晨雾还没散,露水压得秋菊垂下花瓣。张秀女沿着鹅卵石路慢慢走,忽见前方海棠树下站着个人,青灰色的宫装,手里挎着个竹篮,正弯腰拾落在地上的桂花。
“云答应?”张秀女认出是她,记得这位姐姐总抱着小公主在廊下坐着,性子安静得像株兰草。
云答应回过头,见是她,便放下竹篮行礼:“见过淑妃娘娘。”她目光落在张秀女鬓边的红绒花上,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羡慕,“娘娘这花真好看。”
“是陛下赏的。”张秀女有些不好意思,伸手碰了碰花瓣,“姐姐在拾桂花?”
“嗯,想做些桂花糕给小公主吃。”云答应笑了笑,指尖沾着些金粉似的桂花,“娘娘刚承宠,宫里的路不熟,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臣妾。”她说着,从篮里取出个小布包,“这是臣妾自己晒的陈皮,泡水喝能安神,娘娘若是不嫌弃……”
张秀女接过布包,陈皮的清香混着桂花味飘过来,心里暖融融的:“多谢姐姐。”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远处传来脚步声,陛下穿着明黄常服,正快步往这边走,秦风跟在后面,手里还捧着个食盒。
“在说什么呢?”陛下走到张秀女身边,很自然地牵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过来。
张秀女脸一红,刚要说话,却见云答应已躬身退到一旁:“臣妾告退。”
看着她抱着竹篮远去的背影,陛下轻声道:“云答应性子苦,你往后多照看些。”
“臣妾记下了。”张秀女点头,见陛下手里的食盒还冒着热气,“这里面是?”
“你前日说想吃沧州的糖球,让御膳房做了些。”陛下打开食盒,琥珀色的糖球裹着芝麻,在晨光里闪着光,“刚做好的,还热乎。”
张秀女拿起一个,咬了小口,糖壳脆得裂开,里面的山楂酸得她眯起眼,却有股暖流从舌尖淌到心里。她忽然想起昨夜陛下替她擦去嘴角糖渣时,指尖的温度比糖球还烫。
“陛下,”她鼓起勇气抬头,“臣妾……能给家里写封信吗?告诉爹娘……”
“朕已经让人去了。”陛下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你在宫里很好,让他们放心。”
晨光穿过海棠树的枝叶,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撒了把碎金。张秀女望着陛下的侧脸,忽然明白,所谓恩宠,或许不只是金簪玉镯,更是有人记得你爱吃的糖球,懂得你藏在直爽里的胆怯,愿意在这深宫里,给你一块踏实的立足之地。
远处的宫墙在雾里若隐若现,张秀女握紧陛下的手,糖球的酸甜还在舌尖——往后的路或许难走,但此刻掌心的温度,已足够让她生出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