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安的雕像在晨曦中泛着柔和的金光,仿佛那个勇敢的孩子真的以某种形式守护着这个他牺牲自我换来的新世界。苏念辞站在雕像前,手指轻轻拂过基座上刻着的字句:“他为我们所有人献出了未来。”
距离那场改变所有时空命运的听证会已经过去了六个月。在这段时间里,新的跨时空监管机构——“时空和谐理事会”逐渐取代了旧委员会的职能。而苏念辞,出乎她自己意料地,被多个时空联合推举为理事会特别顾问。
“他们到了。”霍沉舟A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念辞转身,看见丈夫陪着几位来自不同时空的代表向她走来。这些代表中有科学家、哲学家、政治家,甚至还有两位是曾经的委员会高级成员,如今已转而支持改革。
“苏顾问,”为首的代表——一位来自高度发达时空的女性——微微颔首,“感谢您同意主持今天的会议。”
苏念辞强迫自己将目光从时安的雕像上移开,努力展现出专业的一面:“关于《合法重生法案》的起草,我认为我们需要明确几个核心原则。”
他们走向附近的理事会大楼,这座建筑的设计与前委员会总部截然不同——透明、开放,象征着新机构的理念。
会议室内,全息投影已经准备就绪。苏念辞站在发言台前,看着来自无数时空的代表影像逐一出现在座位上。这种全时空同步会议的技术,正是基于时安牺牲后带来的时空稳定性而得以实现的。
“各位代表,”苏念辞开口,声音通过翻译器传达到每一个时空,“今天我们聚集于此,讨论一项将影响所有时空的法律框架——《合法重生法案》。”
她操作控制台,调出法案的核心条款:
“第一,重生将不再被视为需要消除的异常现象,而是被承认为一种合法的存在形式。
第二,任何个体都享有决定自身是否重生的基本权利,前提是不危害时空连续体的基本稳定。
第三,建立全时空重生者数据库,确保每一次重生都被记录和监测。
第四,成立专门机构,为重生者提供心理和社会适应支持。”
话音刚落,会议室内就响起了激烈的讨论声。来自保守时空的代表们纷纷表示担忧,而进步时空的代表则支持这些条款的通过。
“这将导致时空混乱!”一位来自严格线性时空的代表激动地说,“如果每个人都可以随意重生,历史将失去所有确定性和意义!”
一位来自循环时空的代表反驳道:“确定性本身就是一种幻觉。在我们的时空,重生是自然现象,而非异常。”
苏念辞静静地听着各方辩论,内心却在为另一个问题挣扎。自从时安牺牲后,她发现自己获得了一种特殊的能力——能够感知到其他时空的“自己”正在经历的事情。这种能力既是一种祝福,也是一种诅咒。
在会议休息期间,霍沉舟A找到独自站在走廊窗边的苏念辞。
“你还好吗?”他轻声问,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
苏念辞没有回头,目光依然停留在窗外繁忙的城市:“我刚才感知到了苏念辞F,她在另一个时空刚刚失去了孩子。那种痛苦...如此真实,就像发生在我自己身上一样。”
霍沉舟A沉默了一会儿:“理事会正在研究你这种能力的来源。初步理论认为,这是时安成为时空稳定器后带来的副作用——所有苏念辞之间的连接被加强了。”
“不仅仅是感知,”苏念辞低声说,“有时我还能感受到她们的情绪,甚至共享她们的记忆。”
这种连接让她夜不能寐。每一个夜晚,她都会经历无数个“自己”的人生片段——有的幸福,有的痛苦,有的正在经历她无法想象的磨难。
下半场会议开始时,苏念辞的状态明显不佳。她强打精神,继续主持关于法案细节的讨论,但脑海中不断闪现其他苏念辞的生活片段。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证人要求发言——林兆远,或者说,一个来自特定时空的林兆远数据投影。
“我请求就重生者权益发言。”林兆远的投影说。
会议室顿时一片哗然。林兆远在前委员会的记录中是被标记为“高危个体”的。
苏念辞镇定地看着他:“请陈述你的观点。”
林兆远的投影环视会场:“我作为曾经的重生技术研究者,深知这项技术被滥用的危险。但我也见证了委员会如何以‘保护时空稳定’为名,剥夺了无数重生者的基本权利。”
他调出一系列数据:“在我的研究中,超过百分之八十的重生者表示,如果有选择,他们宁愿没有重生过——不是因为重生本身,而是因为重生后遭受的歧视和迫害。”
这些数据引发了新一轮激烈讨论。苏念辞注意到,一些代表的表情开始动摇。
会议持续了整整八个小时。当最终投票时刻来临时,苏念辞几乎已经精疲力竭。
“现在对《合法重生法案》进行表决。”她宣布,声音因疲惫而沙哑。
光幕上,代表们的投票结果开始实时显示。支持率在50%上下波动,始终无法达到通过所需的三分之二多数。
就在投票即将截止时,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时安的雕像突然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那光芒穿过墙壁,直接投射在会议室的中央。
在光芒中,一个模糊的孩子身影缓缓显现。
“时安...”苏念辞轻声呼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身影转向她,虽然面容不清,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种熟悉的温暖和智慧。
“妈妈,”一个声音直接在所有与会者的脑海中响起,“请告诉各位代表,时空稳定不需要以牺牲个体权利为代价。真正的稳定来自于包容,而非排斥。”
身影转向全体代表:“我成为时空稳定器,不是为了创造一个禁止重生的世界,而是为了让所有形式的生命都能和谐共存。”
说完这些话,身影渐渐消散,光芒也随之褪去。会议室陷入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超自然的一幕震撼。
投票光幕上的数字开始剧烈变化。支持率迅速攀升,最终定格在78%。
《合法重生法案》通过了。
会议结束后,苏念辞独自一人回到时安的雕像前。夜幕已经降临,雕像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宁静。
“那是你吗,时安?”她轻声问,“你真的还能以某种方式与我们交流吗?”
没有回答,只有夜风的轻拂。但苏念辞心中却有一种奇异的平静感。
霍沉舟A找到她时,她依然站在雕像前,仰望着星空。
“理事会决定任命你为首任重生者权益保护局局长。”他轻声说,“他们认为,没有人比你更理解重生者的需求和痛苦。”
苏念辞苦笑:“因为我不仅是重生者,还是重生者的母亲,是吗?”
霍沉舟A没有否认:“你会接受吗?”
苏念辞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星空中:“今天我感知到了苏念辞G,她在自己的时空刚刚推动通过了类似的法律。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她的喜悦和希望。”
她终于转头看向丈夫:“如果我能帮助其他时空的重生者避免我们经历的痛苦,那么我愿意接受这个职位。”
就职仪式在一周后举行。站在万众瞩目的讲台上,苏念辞看着台下无数来自不同时空的面孔,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她不再仅仅是那个为失去儿子而痛苦的母亲,而是成为了一个更大使命的象征。
“我承诺,”她的声音通过翻译器传遍所有时空,“将竭尽全力保护每一个重生者的权利和尊严。不再有孩子需要为他们的特别而牺牲,不再有母亲需要为保护孩子而战斗。”
演讲结束后,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向她——是苏念辞Ω,那个最年长的自己。
“你做得很好,”苏念辞Ω微笑着说,“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做得好。”
苏念辞看着这个经历过无数磨难的自己,突然问道:“你也能感知到其他时空的我们,对吗?”
苏念辞Ω点头:“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这种连接一直存在,只是在时安牺牲后才变得如此强烈。”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们?”
苏念辞Ω的眼神变得深邃:“因为我们是母亲。母爱是跨越时空的最强大的连接之一。而现在,这种连接被时安的力量加强了。”
当晚,苏念辞在梦中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体验。她不再是被动地感知其他苏念辞的片段,而是主动地与她们连接。数十个、数百个、数千个苏念辞的意识在她的梦中交汇,分享着彼此的经历、智慧和力量。
当她醒来时,脑海中多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关于其他时空的法律体系、社会结构、科技水平。这些知识如此清晰,仿佛她亲身经历过那些时空的生活。
霍沉舟A担忧地看着她:“你整晚都在说梦话,用的是各种不同的语言。”
苏念辞坐起身,感觉自己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明:“我不再只是苏念辞了,沉舟。我是所有时空的苏念辞的连接点。”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苏念辞利用这种特殊的能力,推动了多项跨时空法律和社会改革。她似乎总能知道在什么时空推行什么政策最合适,总能预见到不同措施可能带来的后果。
重生者权益保护局的工作也取得了显着成效。越来越多的时空开始接受重生者,为他们提供平等的权利和机会。曾经被迫隐藏自己身份的重生者,现在可以公开生活,不再担心被清除或歧视。
然而,苏念辞心中的空洞从未真正填补。每当夜深人静时,她依然会来到时安的雕像前,与那个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的儿子说话。
“我今天帮助了三百个重生者找到了工作,”她轻声告诉雕像,“在第七时空,重生者儿童现在已经可以正常上学了。你在看着吗,时安?你为我们创造的世界正在慢慢变成现实。”
一阵轻柔的风拂过她的脸颊,仿佛是对她的回应。
一天晚上,霍沉舟A找到站在雕像前的苏念辞,手中拿着一份文件。
“理事会收到了一份奇怪的申请,”他的表情复杂,“来自一个我们从未接触过的时空。”
苏念辞接过文件,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申请人是“时安·霍”,来自一个编号为Ω-001的时空。
“这是...”她的声音颤抖。
“Ω时空是最初的时空,起源霍沉舟和零所在的时空。”霍沉舟A解释道,“我们一直认为那个时空已经在时间锁解除时毁灭了。”
苏念辞快速浏览申请内容。这个“时安·霍”声称自己是起源霍沉舟和零的合法继承人,要求在新的时空秩序中拥有代表Ω时空的席位。
“这不可能,”她喃喃道,“起源时安已经...”
“已经死了,我们知道。”霍沉舟A接上她的话,“但这份申请附带的生物数据与我们的时安完全匹配。”
苏念辞的心开始狂跳。难道在某个他们不知道的时空,时安还活着?或者,这是某种精心设计的骗局?
“理事会决定派一个调查组前往Ω时空,”霍沉舟A继续说,“他们希望由你领队。”
苏念辞的目光再次投向时安的雕像,月光下,那座石像仿佛在对她微笑。
“我接受这个任务。”她轻声说,内心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既有对可能重逢的期待,也有对未知危险的恐惧。
在准备前往Ω时空的日子里,苏念辞发现自己与其他苏念辞的连接变得更加频繁和强烈。无数个夜晚,她与不同时空的自己交流,试图找到关于Ω时空的线索。
然而,所有的苏念辞都对Ω时空一无所知。那里似乎是一个被刻意隐藏的禁区,连她们跨越时空的连接都无法触及。
出发的前一晚,苏念辞再次来到时安的雕像前。这一次,她不是来倾诉,而是来告别。
“我不知道在Ω时空会发现什么,”她轻声说,“但如果是你的指引带我前往那里,那么我相信一定有它的意义。”
夜空中的星星格外明亮,仿佛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她。在离开前,苏念辞感到一阵奇异的温暖掠过心头,那感觉如此熟悉,就像儿子曾经的拥抱。
霍沉舟A在时空港等她,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担忧。
“调查组的其他成员已经登船了,”他说,“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苏念辞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时空的夜空,然后坚定地走向等待着的时空飞船。
当飞船穿越时空边界,进入Ω时空的那一刻,所有的仪器突然失灵。在短暂的混乱中,苏念辞的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她以为再也听不到的声音:
“欢迎回家,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