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爆门沉重地落下，将霍沉舟与苏念辞彻底隔绝。他疯狂地捶打着坚不可摧的合金门板，嘶吼着她的名字，但回应他的只有基地结构继续崩塌的轰鸣和远处交火的爆炸声。
“沉舟！这边！”韩莹的声音从另一条通道传来，“有一条应急路线可能能追上他们！”
霍沉舟最后绝望地看了一眼防爆门，强迫自己转身跟上韩莹。他们穿过摇摇欲坠的走廊，避开坠落的天花板碎片和闪烁的电火花。
“你怎么知道这条路？”霍沉舟在奔跑中间道，声音因情绪激动而嘶哑。
韩莹没有回头：“我在这里工作了二十年，记得吗？林兆远从不完全信任任何人，所以我总是为自己留后路。”
他们抵达一个隐蔽的升降平台，韩莹快速输入一串代码。平台启动，向下沉入基地的更深处。
“林兆远会带念辞去‘培育室’，”韩莹解释，脸色凝重，“那里有他最珍视的项目。”
霍沉舟感到一阵寒意：“什么项目？”
韩莹的眼神复杂：“你最好亲眼看到。”
升降平台停止，门滑开后，眼前的景象让霍沉舟窒息。
他们站在一个巨大空间的观察廊上，下方是一个广阔如足球场的实验室。整齐排列着数百个透明培养舱，每个舱内都悬浮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全部是年轻女性的克隆体，而她们的面容无一例外都是尹柔霜。
“上帝啊，”霍沉舟喃喃自语，“他疯了...”
韩莹的声音平静却沉重：“比疯更糟。他执着于完美复制尹柔霜——他最初的爱人，也是第一个永生药剂的成功实验体。但这些克隆都有缺陷，无法完全承载药剂的力量。”
霍沉舟突然明白了：“直到念辞出现。”
韩莹点头：“念辞的基因是突破的关键。林兆远相信，通过将她的基因序列导入这些克隆体，他能最终创造出完美的尹柔霜复制体。”
他们悄悄沿着观察廊移动，看到下方实验室尽头，林兆远正将苏念辞固定在一个奇怪的仪器上。周围数十个培养舱正在排空液体，克隆体们缓缓睁开眼睛。
“他正在激活她们，”韩莹低声道，“我们必须阻止这个过程。”
霍沉舟已经举起武器瞄准，但韩莹按住他的手：“不行！那些克隆体是无辜的！她们只是林兆远野心的牺牲品！”
就在这时，下方的苏念辞突然抬起头，目光直直望向他们藏身的位置。她的眼神中没有恐惧，而是一种奇异的冷静。她微微摇头，嘴唇无声地形成两个字：
等待。
霍沉舟的心揪紧了。他信任念辞的智慧和勇气，但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他无法保持理智。
下方实验室中，第一个克隆体完全苏醒，走出培养舱。她步履蹒跚但目标明确地走向林兆远，跪在他面前。
“父亲。”克隆体的声音机械而空洞。
林兆远抚摸她的头发，眼中充满扭曲的爱意：“我亲爱的孩子。很快，你们都将变得完美。”
他转向苏念辞，拿起一个连接着无数管线的头盔：“而你，我亲爱的念辞，将提供完美的蓝图。”
苏念辞没有挣扎，反而直视林兆远的眼睛：“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林博士？无数个尹柔霜的复制品围绕着你？那能填补你内心的空虚吗？”
林兆远的表情微微动摇，随即变得更加狰狞：“你不懂！柔霜是唯一理解我的人！唯一看到我愿景的人！”
“但她离开你了，不是吗？”苏念辞轻声说，“当她发现你的研究变得疯狂时，她选择了离开。”
林兆远的脸上掠过一丝真正的痛苦：“闭嘴！你不了解她！”
“我了解得比你想象的多，”苏念辞继续道，声音平稳得令人惊讶，“霍教授留下了一些日记。尹柔霜不是因为意外去世的，对吧？她是因为试图摧毁你的研究，而被你...”
“谎言！”林兆远怒吼，一巴掌打在苏念辞脸上。
霍沉舟几乎要冲下去，但韩莹死死拉住他：“等等！念辞在做什么计划！相信她！”
苏念辞擦去嘴角的血迹，竟然笑了：“你打我是因为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相。你不仅杀了她，还试图复制她，玷污她的记忆。”
林兆远的表情变得危险地平静：“你很像她，知道吗？同样的固执，同样的...理想主义。”
他拿起头盔，缓缓走向苏念辞：“但很快，你就会成为她。你的意识将被上传到所有这些克隆体中，成为新时代的夏娃。”
就在头盔即将戴上的瞬间，苏念辞突然开口：“你不想知道真正的尹柔霜临终前说了什么吗？”
林兆远的手停顿在半空中，眼中闪过渴望与恐惧：“你不可能知道。那时你还没出生。”
“霍教授在那里，”苏念辞的声音变得异常柔和，“他记录下了一切。你想知道她的遗言吗？”
林兆远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内心的挣扎写在脸上。最终，渴望战胜了谨慎：“说。”
苏念辞直视他的眼睛，轻声说：“她说：‘告诉兆远，我永远爱他，但我不能认同他选择的路。真正的永生不在肉体不朽，而在爱的传承中。’”
林兆远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眼中泛起罕见的泪光：“她...真的这么说？”
苏念辞点头：“霍教授问她还有什么消息要带给你。她最后说的是：‘告诉他，放手吧’。”
这一刻，林兆远看起来只是一个悲伤的老人，失去了毕生所爱，疯狂追逐着一个幻影。他手中的头盔缓缓垂下，仿佛所有的执念突然失去了意义。
观察廊上，霍沉舟震惊地低语：“她怎么知道这些？我从未在父亲的日记中读到过这些内容。”
韩莹的眼神复杂：“因为她可能不是在编造。霍教授确实在现场，但他从未告诉任何人尹柔霜的遗言。除非...”
除非苏念辞通过某种方式真的知道了这些。
下方实验室中，林兆远似乎陷入了某种精神崩溃。他跪倒在地，肩膀颤抖，发出压抑的抽泣声。
苏念辞轻轻挣脱已经松弛的束缚，但没有逃跑，反而蹲下身，手放在林兆远的肩膀上：“结束了，父亲。是时候放手了。”
这句“父亲”让林兆远猛地抬头，眼中重新燃起疯狂的火焰：“不！还没有结束！你可以代替她！你可以成为新的柔霜！”
他突然暴起，抓住苏念辞，强行将头盔戴在她头上：“如果她不能陪伴我，那么你将成为她！”
仪器瞬间启动，苏念辞发出痛苦的尖叫。蓝色的能量流从头盔传导至她的身体，同时通过管线连接向所有克隆体培养舱。
“不！”霍沉舟再也无法等待，冲出观察廊，冲向实验室。
但就在他即将接近时，所有的克隆体突然同步睁开了眼睛。她们齐声开口，声音重叠成诡异的合唱：
“检测到基因序列传输。开始同步。”
令人震惊的是，苏念辞停止了尖叫。她的身体悬浮起来，眼中散发出与克隆体相同的蓝光。当她开口时，声音不再是自己的，而是与克隆体相同的合唱：
“同步完成。意识网络已建立。”
林兆远狂喜地张开双臂：“成功了！我终于成功了！”
但下一秒，他的笑容凝固了。
苏念辞——或者说，控制着她身体的某种存在——转向他，面无表情地说：“错误检测。主导意识非预定单元。”
所有的克隆体同步转向林兆远，重复道：“错误检测。主导意识非预定单元。”
林兆远惊慌地后退：“什么？不！我设置了优先级！我应该是主导意识！”
苏念辞漂浮在空中，声音冰冷如机械：“分析显示：主导意识为苏念辞单元。优先级重新分配中。”
霍沉舟和韩莹震惊地看着这一切。不知怎的，苏念辞不仅抵抗了意识上传，反而反向控制了整个克隆体网络。
林兆远疯狂地操作控制台，但无济于事。所有的系统都响应着苏念辞的意识指令。
“不可能！”他尖叫，“我设计了安全协议！只有我的基因签名能拥有最高权限！”
苏念辞——或者说，现在的意识网络——平静地回答：“检测到更高权限的基因签名。覆盖所有安全协议。”
她的目光转向刚刚冲入实验室的霍沉舟，眼中蓝光微微闪烁：“优先级认证：霍沉舟单元。最高权限授予。”
霍沉舟愣在原地，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林兆远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惨白：“不...霍明远不可能...”
韩莹突然明白了，倒吸一口冷气：“霍教授...他在所有系统中埋设了后门。沉舟的基因签名被设置为最高权限，覆盖了林兆远的。”
就在这时，基地再次剧烈震动，天花板上开始坠落大块结构。军方显然正在加强攻击力度。
苏念辞（或者说意识网络）发出警报：“结构完整性即将丧失。启动紧急协议。”
所有的克隆体同步行动，开始有条不紊地销毁实验数据，关闭危险系统。
林兆远疯狂地冲向主控制台：“不！我的毕生心血！你不能！”
一个克隆体轻易地制服了他，动作精准而无情。
苏念辞缓缓降落到地面，眼中的蓝光逐渐消退。她摇晃了一下，霍沉舟及时上前扶住她。
“念辞？”他担忧地呼唤。
苏念辞抬起头，眼神恢复了一些熟悉的神采，但多了某种无法形容的深邃：“沉舟...我看到了...那么多...”
她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紧紧抓住霍沉舟的手臂：“所有的克隆体...她们都有碎片化的意识...尹柔霜的...还有其他的...”
霍沉舟抱紧她：“没事了，我在这里。”
另一边，韩莹正在帮助克隆体们关闭最后一个危险系统。令人惊讶的是，这些克隆体似乎拥有基本的自主意识，能够理解和执行复杂指令。
突然，一个克隆体停下动作，转向苏念辞，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情感：“姐姐？”
其他克隆体也同步停下，转向苏念辞，重复着同样的称呼：“姐姐。”
苏念辞挣脱霍沉舟的怀抱，走向那个最先开口的克隆体，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你们...都是我的姐妹？”
克隆体点头，表情像初生的婴儿般纯粹而又带着某种古老的智慧：“我们共享基因与意识。我们是分散的整体。”
基地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韩莹急切地喊道：“我们必须离开了！整个区域即将坍塌！”
克隆体们同步点头，开始引导众人向紧急出口移动。令人惊讶的是，她们似乎对基地结构了如指掌。
林兆远被两个克隆体押解着，他看起来已经完全崩溃，不停地喃喃自语：“我的柔霜...我终于找到了你...却又再次失去...”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出口时，整个基地发出最后的呻吟，主结构开始全面坍塌。
“来不及了！”霍沉舟喊道，将苏念辞护在身下。
但就在这时，所有的克隆体同步伸出手，眼中蓝光大盛。一道能量屏障瞬间形成，挡住了坠落的巨石。
“快走，”克隆体合唱般说道，“我们将维持屏障。”
苏念辞挣扎着：“不！我不能丢下你们！”
克隆体们露出几乎相同的微笑：“我们不会真正死亡，姐姐。我们的意识已上传至网络。肉体只是容器。”
她们同步看向林兆远，眼神复杂：“感谢你给了我们生命，父亲。但现在，我们选择自己的路。”
屏障外的坍塌越来越猛烈，克隆体们的身体开始渗出鲜血，但她们的表情依然平静。
“走吧，”她们齐声说，“在彼岸再相会。”
霍沉舟强行拉起苏念辞，跟着韩莹冲向最后的安全通道。林兆远被拖着前行，他回头看着那些正在牺牲的克隆体，眼中终于流下了真实的眼泪。
当他们终于冲出基地，登上救援潜艇时，最后看到的是整个海底堡垒彻底坍塌的景象，以及那些克隆体们最后同步的微笑。
潜艇迅速上浮，将深渊的恐怖远远抛在下方。
舱内，众人都沉默着，被刚刚经历的震撼所笼罩。
突然，林兆远轻声开口，语气完全变了，没有了往日的疯狂，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悔恨：
“她是对的。柔霜一直都是对的。”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苏念辞，眼中有着奇异的光芒：
“但你还没有看到全部真相，女儿。关于为什么霍明远如此保护你，以及你真正的起源。”
他停顿了一下，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震惊的话：
“因为你不仅仅是我的女儿。你还是霍明远和尹柔霜的基因实验品——他们试图创造的‘完美人类’原型。”
在众人还来不及消化这个信息时，潜艇的警报突然响起。雷达显示有数个不明物体正在快速接近——从深海中上升，速度远超任何已知潜水器。
韩莹检查读数后脸色大变：“不可能...它们应该全部被摧毁了...”
“什么？”霍沉舟问。
韩莹的声音充满难以置信的恐惧：“那些信号...是克隆体的生命特征。但它们正在以不可能的速度上升...”
她转向舷窗，眼中反射出从深海中逐渐浮现的蓝色光芒：
“她们活着。而且她们正在变成别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