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兆远跪倒在地，血肉之躯因突然的实体化而剧烈颤抖。他难以置信地抚摸着自己的手臂、脸颊，仿佛在确认这具身体的真实性。当他抬头看向苏念辞时，眼中燃烧着混杂震惊与狂怒的火焰。
“你...”他嘶声道，声音因不适应声带的振动而扭曲，“你做了什么？”
苏念辞靠在霍沉舟怀中，金灰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疲惫却胜利的光芒：“给了你一直追求的东西——真实的生命。不过看来，你并不怎么喜欢。”
霍沉舟警惕地盯着林兆远，同时支撑着苏念辞虚弱的身体：“辞辞，你还好吗？刚才的能量爆发...”
“我没事，”她轻声回答，但苍白的脸色出卖了她，“只是需要...调整一下。”
就在这时，陈明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他从平台上滑落，蜷缩在地，双手紧紧抱住头部：“太多了...停不下来...”
苏念辞立即挣脱霍沉舟的搀扶，踉跄着走向陈明：“怎么回事？”
“记忆...”陈明艰难地回答，眼中金灰色光芒疯狂闪烁，“所有的记忆...同时涌现...”
霍沉舟脸色一变：“通道的开启可能激活了他全部的基因潜能——包括林兆远设计的那种近乎完美的记忆 recall 能力。”
林兆远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声：“完美？不，那是缺陷！我花了数年试图解决的缺陷！”他挣扎着站起，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兴奋，“过量的记忆会淹没意识，导致彻底疯狂。我亲爱的‘孩子们’，欢迎体验我最大的失败！”
正如他所说，陈明开始剧烈抽搐，口中吐出断断续续的词语和数字——似乎是某种实验数据和坐标。他的眼睛睁得极大，瞳孔中仿佛有无数画面飞速闪过。
苏念辞立即将手掌贴在陈明额头，试图用新获得的能力帮助他。但在接触的瞬间，她也被拉入了记忆的洪流。
不是陈明的记忆，而是林兆远的。
她看到数十年前的实验室，年轻的林兆远日夜不停地工作，只为找到治愈妹妹的方法；
她看到第一个成功意识转移时的狂喜，随后是对伦理界限的逐渐模糊；
她看到自己——一个婴儿时期的自己——被抱在林兆远怀中，他的眼神复杂难辨；
最令人震惊的是，她看到了父母死亡的真相：那不是简单的谋杀，而是一场事故——林兆远试图获取苏念辞的基因样本，宋绾卿和苏明远意外撞见，在争夺中引发了爆炸。
“不...”苏念辞踉跄后退，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击垮，“不是预谋...是意外...”
霍沉舟及时扶住她：“辞辞？你看到了什么？”
苏念辞抬起头，泪水中混杂着金灰色的光芒：“他们的死...不是他计划的...是意外...”
林兆远发出苦涩的笑声：“终于明白了？我从未想杀他们，尤其是绾卿。她是唯一理解我 vision 的人...”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但他们的死确实...方便了许多。”
就在这时，陈明突然安静下来。他缓缓站起，眼中的混沌被一种可怕的清明取代。当他开口时，声音平静得令人不安：
“1947年7月8日，罗斯威尔事件真相；1969年7月20日，阿波罗11号登月遗漏片段；1986年4月26日，切尔诺贝利核心爆炸瞬间...”他源源不断地吐出各种历史事件的细节，精确到令人毛骨悚然。
霍沉舟震惊地低语：“他不只是在 recall 自己的记忆...他在 access 集体记忆场...”
林兆远的眼睛猛然睁大：“不可能！那只是理论上的...”
“理论已成现实，父亲。”陈明转向他，语气平静得可怕，“通道的开启不仅让我 access 了所有已知信息，还连接了某种...更大的东西。”
苏念辞突然感到一阵剧痛袭来，她自己的记忆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涌现。不仅仅是今生的记忆，还有前世的——她被推下天台的那一刻，冰冷的空气，坠落的感觉，以及...推她那个人的脸。
那张脸终于清晰了。
“不...”她捂住嘴，难以置信地后退，“不可能...”
霍沉舟急切地问：“怎么了？辞辞，你看到了什么？”
苏念辞抬起头，眼中充满震惊与痛苦：“前世推我的人...不是林兆远...”
她的目光越过霍沉舟，落在刚刚恢复意识的林兆远身上：
“是你，沉舟。或者说，某个被林兆远完全控制的你。”
时间仿佛静止了。霍沉舟的表情从困惑变为震惊，最后化为彻底的恐惧。他的异色瞳剧烈波动，左眼的棕色和右眼的灰色疯狂交替。
“我...不可能...”他艰难地说，“我绝不会伤害你...”
但苏念辞的超忆能力正在无情地回放那个瞬间：天台上的风，背后的推力，以及回头时看到的那张脸——确实是霍沉舟，但眼中是完全的金属灰色，没有任何情感。
林兆远发出得意的大笑：“终于！终于你看到了！是的，我亲爱的小舟，那是你——我的完美作品，执行我最成功的任务！”
霍沉舟踉跄后退，撞在生物墙上：“不...那段时间的记忆是空白的...我以为是药物影响...”
“不是药物，是精心的意识编程。”林兆远微笑道，“我让你亲手终结了她的一生，这样在重生后，你们的关系就会自带一种致命的吸引力——愧疚与救赎的完美组合。”
苏念辞感到天旋地转。所有的一切——霍沉舟最初的冷漠与后来的深情，他们之间那种莫名的吸引力，甚至他的保护欲——都可能建立在这样一个可怕的真相上。
“为什么？”她嘶声问林兆远，“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数据，亲爱的。”林兆远眼中闪烁着科学家的狂热，“重生前后的意识变化，创伤与治愈的过程，还有爱情在极端条件下的表现...无价的研究材料！”
霍沉舟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双手抱头跪倒在地。他的异色瞳疯狂闪烁，三个人格在巨大的冲击下开始分裂。
“辞辞，相信我...那不是我的意志...”他艰难地说，声音在自我与人格间切换。
苏念辞想要上前，但自己的记忆洪流变得更加汹涌。她看到了更多前世被遗忘的片段——与霍沉舟的偶然相遇，他眼中偶尔闪过的挣扎，甚至有一次他暗中阻止了对她的伤害。
“等等...”她强迫自己冷静分析记忆，“那不是完全的控制...你有过抵抗...”
陈明突然插入对话，语气依然平静得可怕：“正确。霍沉舟的意识抵抗强度超出预期，导致任务执行出现偏差。原计划是彻底消除目标，但最终执行的是部分消除与重生引导。”
林兆远愤怒地瞪向陈明：“闭嘴！你不需要分享这些！”
但陈明继续毫无感情地陈述：“偏差导致了一个意外的结果：重生个体保留了部分前世记忆，并发展出抵抗编程的能力。这与主要实验目标相悖，但产生了更有趣的数据。”
苏念辞的脑海中，所有线索突然串联起来。她看着痛苦挣扎的霍沉舟，眼中逐渐浮现理解与同情。
“你一直在与他对抗，甚至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她轻声说，走向霍沉舟，“前世你没能完全阻止他，但你的抵抗给了我重生的机会。”
霍沉舟抬起头，眼中充满痛苦：“但我还是伤害了你...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苏念辞跪在他面前，轻轻捧起他的脸：“不，沉舟。真正的你不是他编程的那个傀儡。真正的你一直在为我战斗，即使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她的触碰似乎带来了某种平静。霍沉舟的呼吸逐渐平稳，异色瞳中的波动减缓。
林兆远冷眼看着这一幕：“多么感人的场景。但你们似乎忘了——”他突然按下手腕上的一个装置，“——我总有备用计划。”
整个房间开始剧烈震动，生物墙壁迅速萎缩退化，露出底下的金属结构。一个机械的声音回荡在空中：
【自毁程序启动。倒计时：十分钟】
陈明突然皱眉：“错误。这不是自毁程序，是转移协议。他试图将整个设施传送到安全位置。”
林兆远狞笑：“聪明孩子。但更正一点：不是整个设施，只是最重要的部分——我自己，和我的两个‘宝贝’。”
随着他的话音，三个透明的圆柱体从地下升起，将苏念辞、霍沉舟和林兆远分别封闭其中。陈明却被排除在外。
“抱歉，孩子。”林兆远对陈明说，“你是个有趣的意外，但不是计划中的核心。”
苏念辞用力捶打透明墙壁：“陈明！你能停止这个吗？”
陈明眼中数据流闪烁：“正在尝试...但他设置了基因锁...需要林兆远直系血脉的授权...”
霍沉舟突然抬头：“辞辞！你的能力！你能重构系统吗？”
苏念辞集中意志，金灰色的光芒在眼中亮起。她尝试与设施系统建立连接，但却感到一种陌生的阻力。
“不行...”她艰难地说，“某种东西在阻挡我...”
林兆远得意地笑：“当然，亲爱的。我早就预料到你可能发展的能力。所以在设计这个系统时，我加入了一点‘疫苗’——基于你母亲基因中的弱点。”
苏念辞感到一阵寒意。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母亲要如此隐秘地工作，为什么宁愿让她以为自己只是受害者而不是继承人——都是为了保护她不被完全预测和控制。
倒计时只剩五分钟。陈明突然开口：“有一个方法。我可以强行超载主控系统，但需要物理接入。”他看向苏念辞，“姐姐，你能暂时削弱你所在容器的屏障吗？哪怕只有一瞬间？”
苏念辞点头，集中全部意志于容器壁上的一个点。金灰色光芒从她眼中涌出，容器壁开始微微波动。
“现在！”她喊道。
陈明以超人的速度冲向那个点，手掌中伸出生物接口，插入波动中的容器壁。瞬间，他整个人开始发光，数据流如同实质般通过他的身体涌入系统。
【警告：系统超载】
【转移协议中止】
【解除 containment】
容器壁消失，三人重获自由。但陈明却倒在地上，身体迅速变得透明。
“代价...”他艰难地说，“系统超载需要...巨大能量...”
苏念辞冲向他：“不！陈明！”
陈明握住她的手，眼中金灰色光芒逐渐暗淡：“没关系，姐姐...这比成为他的工具好...”他看向霍沉舟，“照顾好她...”
他的身体彻底消散，化作点点光芒，然后消失不见。
林兆远冷漠地看着这一切：“感人的牺牲。但浪费了我最好的备份。”
苏念辞缓缓站起，眼中的金灰色光芒变得冰冷而危险。她转向林兆远，声音低沉得可怕：
“你永远学不会，对不对？永远看不到生命的意义 beyond your experiments.”
林兆远微笑：“哦，我看到了。只是我的结论与你们不同。”
突然，整个设施开始剧烈震动。霍沉舟查看控制面板：“陈明最后的行动不仅停止了转移，还启动了真正的自毁程序。我们只有不到三分钟逃离。”
苏念辞却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兆远：“不，沉舟。你先走。”
霍沉舟急切地说：“辞辞，不要做傻事！他不值得你赔上性命！”
苏念辞摇头：“我不是要赔上性命。我是要确保这次他无法再回来。”
她向林兆远走去，眼中的金灰色光芒变得越来越强烈：“你想要数据，父亲？让我给你最后一份数据。”
她伸出手，不是攻击，而是邀请。林兆远警惕地看着她，但科学家的好奇心最终战胜了谨慎。他握住了她的手。
瞬间，苏念辞将自己的全部记忆与体验传递给他——不仅仅是事实与信息，还有情感：失去父母的痛苦，前世被推下天台的恐惧，发现真相的震惊，爱一个人的喜悦，以及失去兄弟的悲伤。
海量的情感数据涌入林兆远的意识，这个一生追求剥离情感的人第一次体验到了情感的全面冲击。
“不...”他踉跄后退，双手抱头，“太多...太混乱...非理性...”
苏念辞平静地看着他：“这就是生命，父亲。混乱、矛盾、非理性...但也是美丽、珍贵、值得保护的。”
林兆远跪倒在地，身体因情感 overload 而剧烈抽搐。他的眼中首次出现了真正的恐惧。
霍沉舟拉住苏念辞：“辞辞，没时间了！我们必须走了！”
苏念辞最后看了林兆远一眼，转身与霍沉舟奔向出口。在他们身后，林兆远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
“拿走它！把这些感觉拿走！”
他们刚刚冲出大厦，巨大的爆炸就吞没了顶层。霍沉舟护着苏念辞躲在安全处，看着火焰吞噬一切。
“结束了...”苏念辞轻声道，眼中金灰色光芒逐渐褪去，留下深深的疲惫。
霍沉舟紧紧拥抱她：“是的，结束了。”
但在他异色瞳的深处，一丝金属灰色的光芒悄悄闪过。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低语：
“真的结束了吗？还是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