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体容器中的大脑缓缓搏动着，无数光纤如神经突触般延伸至容器外壁，连接着数不清的服务器阵列。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投射在全息屏上，伴随着林兆远那熟悉的声音，构成了一幅超现实的噩梦图景。
“惊讶吗？”那个声音带着一丝愉悦，“这才是真正的我——摆脱了脆弱肉体的束缚，纯粹的意识与智慧。”
苏念辞感到一阵反胃，霍沉舟则下意识地将她护在身后，尽管他自己仍因之前的意识入侵而虚弱不堪。
“你疯了，林兆远。”霍沉舟的声音沙哑但坚定，“完全疯了。”
容器中的大脑似乎微微颤动，林兆远的声音里添了一丝讥诮：“疯狂？不，这是进化。当你们还在为肉体的疼痛与愉悦所困时，我已经超越了这一切。”
苏念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全息屏上的细节。她注意到容器底部有一个小小的标志——霍氏集团的徽标，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永生计划·初代原型”。
“这是霍家的项目？”她脱口而出。
短暂的沉默后，林兆远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明显的惊讶：“非常敏锐，我亲爱的。没错，这确实是霍家最早资助的项目之一，尽管他们后来胆小地撤资了。”
霍沉舟的脸色变得苍白：“不可能...霍家不会参与这种...”
“哦，但他们参与了，亲爱的小舟。”林兆远轻笑，“事实上，你的祖父霍启明是这个项目的首批投资者之一。当然，那时他还不知道最终会成为我的‘载体’之一。”
苏念辞感到霍沉舟的身体瞬间僵硬。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发现他掌心冰凉。
“什么意思？”霍沉舟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全息屏上的画面切换，显示出一份泛黄的合同文件——《意识保存与转移研究合作协议》，签署方是霍氏集团和林兆远的先锋科技，日期是三十年前。签署人处赫然是霍启明和林兆远的签名。
“你祖父希望战胜死亡，而我提供了方案。”林兆远解释道，“可惜的是，当他发现我的研究方法时，表现得非常...不理智。”
画面再次切换，显示出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一个与霍沉舟眉眼相似的老人在实验室中愤怒地砸毁设备，随后被安保人员制服。
“霍启明试图毁掉一切，但他不知道，我已经成功备份了他的意识模式。”林兆远的声音带着一种冷酷的得意，“多亏他的‘贡献’，我才能完善意识转移技术。”
霍沉舟猛地向前一步，眼中燃烧着怒火：“你对我祖父做了什么？”
“没什么他不同意的。”林兆远轻描淡写地说，“根据合同条款，所有参与实验者都同意‘为科学进步贡献他们的意识数据’。”
苏念辞突然插话：“但霍老先生显然改变了主意，不是吗？所以你才需要强迫他。”
全息屏闪烁了几下，仿佛林兆远在情绪波动。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明显冷了几分：“情感总是阻碍进步。霍启明被对家庭的 sentimental attachment 所困，无法看到更大的图景。”
霍沉舟突然踉跄了一下，双手抱头，表情痛苦。苏念辞立即扶住他：“沉舟？他又在试图控制你？”
“不...”霍沉舟艰难地说，“是记忆...被封锁的记忆...”
全息屏上的大脑突然发出更强的光芒，林兆远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阻止他！那些记忆受到协议保护！”
但为时已晚。霍沉舟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恐惧：“祖父...他不是自然死亡...你在转移他的意识时失败了，导致他脑死亡...”
短暂的沉默后，林兆远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完全失去了先前的优雅从容：“那是必要的牺牲！科学进步总是需要代价！而且他的意识模式已经保存下来了，从某种意义上看，他获得了永生！”
苏念辞感到一阵寒意。她终于明白了林兆远的真正目的——他不仅在寻求自己的永生，还在收集所有人的意识，建立一个完全受他控制的意识帝国。
“那些克隆体...那些替身...”她喃喃道，“它们不只是傀儡，是吗？它们是容器，为了装载你收集的意识...”
“终于明白了，我聪明的女孩。”林兆远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平静，“每个克隆体都是一个潜在的容器，可以装载任何我选择的意识模式。想象一下，一个完全由我设计、控制的社会，没有意外，没有反抗，只有和谐的秩序。”
霍沉舟突然站直身体，眼神变得异常锐利：“你不会得逞的。只要我还活着，就会阻止你。”
林兆远发出一声近似叹息的声音：“真遗憾，小舟。我原本希望你能自愿加入我们。你的意识模式如此独特——坚韧、聪明，又有着不可思议的情感共鸣能力。你会成为新世界的完美管理者。”
“永远不可能。”霍沉舟斩钉截铁。
“那么，我只能采取更直接的方案了。”林兆远的声音冷下来，“既然你已经恢复了那些记忆，想必也记得‘激活代码’吧？”
霍沉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苏念辞立即感觉到他的变化：“沉舟？什么激活代码？”
不等霍沉舟回答，林兆远已经继续道：“霍启明很聪明，他在合同中埋下了一个陷阱——一个只有在霍家直系血脉意识被强制读取时才会触发的自毁协议。他以为这能保护后人免受我的控制。”
全息屏上显示出一段代码序列，苏念辞立即认出那是某种基因锁激活程序。
“但你祖父低估了我的决心。”林兆远继续说，“我没有试图绕过这个协议，而是改进了它。现在，这个代码不再引发自毁，而是会彻底打开你的意识防线，小舟。你将完全向我敞开，无法抵抗。”
霍沉舟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跪倒在地。他的眼睛开始再次变为那种可怕的金属灰色。
“不！”苏念辞扑到他身边，紧紧抱住他，“沉舟，fight it！不要让他得逞！”
“太晚了，亲爱的。”林兆远的声音几乎带着怜悯，“代码一旦激活，就无法停止。很快，小舟的意识将成为我的一部分，而他的身体将成为一个更完美的容器——年轻，健康，有着霍家最优秀的基因。”
苏念辞感到绝望如潮水般涌来。她看着心爱之人正在被一点点剥夺自我，却无能为力。霍沉舟的挣扎越来越弱，眼中的光芒逐渐暗淡。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控制台上那个仍在运行的意识同步监测界面。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
“你想要意识融合，林兆远？”她突然站起，声音出奇地冷静，“那就来试试融合这个吧。”
不等林兆远回应，苏念辞将自己的手掌按在控制台的生物识别板上，同时另一只手紧握霍沉舟的手。她闭上眼睛，集中全部意志，呼唤那些深藏在基因深处的力量。
她的眼睛再次发出金色光芒，但这次不同以往——那光芒如同实质般流淌出来，顺着她的手臂流向控制台，同时通过相握的手流向霍沉舟。
【检测到异常意识信号】
【信号强度超出阈值】
【警告：系统过载风险】
“你在做什么？！”林兆远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惊慌。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基因完全激活后会怎样吗？”苏念辞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一种可怕的力量，“现在你亲眼见证吧。”
她将自己全部的情感——对父母的爱与思念，对霍沉舟的深情，对林兆远的仇恨，对自由与真相的渴望——转化为一股纯粹的意识能量，注入系统之中。
全息屏上的大脑容器开始剧烈颤动，光纤一根接一根地崩断。警报声响彻整个设施。
“停止！你会毁了一切！”林兆远尖叫着。
“正是目的。”苏念辞咬牙坚持，感觉到鼻腔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是血，但她毫不在意。
霍沉舟突然动了一下，他的眼睛恢复了本色，艰难地开口：“辞辞...不要...这会杀死你...”
她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那就一起吧。无论去哪里，我们一起。”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变化发生了。那些金色的光芒不仅流入系统和霍沉舟体内，也开始回流到苏念辞自己身上，形成一个完整的循环。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连接感——不仅仅是与霍沉舟的意识相连，甚至与整个设施，与那个容器中的大脑...
【意识回路建立】
【三方连接稳定】
【开始数据交换】
林兆远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充满恐惧：“不...这不是计划的一部分...停止交换...”
苏念辞突然明白了正在发生什么。她的意识不仅在与霍沉舟和林兆远连接，还在强制进行意识数据交换。她正在同时体验三个人的记忆与情感。
一瞬间，海量的信息涌入她的脑海：
她看到年轻的林兆远在实验室中日夜工作，不是出于野心，而是为了治愈妹妹林婉清的绝症...
她看到霍启明最初是真心支持这项研究，直到发现林兆远开始用活人做实验...
她看到自己母亲宋绾卿偷走基因序列不是为了背叛，而是为了保护未出生的女儿不被变成实验品...
还有霍沉舟...他从小就知道家族与林兆远的联系，自愿成为诱饵，只为有朝一日能彻底终结这个噩梦...
“沉舟...你一直都知道...”苏念辞哽咽着，终于明白了他为何总是若即若离，为何总是隐藏着深深的忧虑。
最令人震惊的是林兆远的真相——他并非天生恶魔，而是一个逐渐被自己的执念吞噬的天才。在妹妹死后，他无法接受失败，一步步越过道德底线，最终变成了现在这个怪物。
“现在你明白了...”林兆远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几乎像是解脱，“我们都只是命运的囚徒...”
突然，整个设施开始剧烈震动。容器中的大脑出现了一道裂痕，液体开始泄漏。
“系统即将崩溃。”林兆远轻声说，“在我的意识完全消散前，听我最后一个请求：找到婉清...真正的婉清...我把她藏在...”
话未说完，全息屏突然熄灭，大脑容器完全破裂，液体涌流而出。警报声达到了顶峰，然后戛然而止。
寂静降临，只有应急灯仍在不知疲倦地闪烁。
苏念辞瘫倒在地，被霍沉舟及时接住。他们紧紧相拥，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剧烈的心跳。
“结束了...”霍沉舟喃喃道，声音中满是难以置信。
苏念辞想回答，却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陌生的记忆碎片在她脑海中翻腾——那不是她的记忆，也不是霍沉舟的...
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道金属灰色的光芒。
“不，亲爱的，”她听到自己用一种完全陌生的语调说，“才刚刚开始。”
霍沉舟震惊地松开她，看到她眼中转瞬即逝的异色。
“辞辞？”他小心翼翼地呼唤。
苏念辞眨眨眼，表情恢复正常，但眼中有一丝难以捕捉的困惑：“怎么了？你为什么那样看着我？”
霍沉舟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心中的警报却再次响起。
远处的黑暗中，似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又像是解脱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