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沉舟——或者说，占据了他身体的林兆远的意识——缓缓站起身。那个微笑依然挂在嘴角，却像是一张拙劣的面具贴在霍沉舟脸上，诡异得让苏念辞心脏紧缩。
“别用他的脸这样笑。”苏念辞的声音冷得像冰，尽管内心早已天崩地裂。
“哦？你不喜欢？”‘霍沉舟’歪着头，动作轻佻得不似他本人，“我以为你会高兴。毕竟，我现在可以全心全意只看着你一个人了，我的小念辞。”
他向前一步，苏念辞立刻后退，手中紧握那枚危险的芯片。
“从他身体里出去。”她命令道，声音微微发颤。
“为什么？这个容器很不错。”‘霍沉舟’欣赏地打量着自己的双手，“年轻，强壮，聪明...而且你爱他。这会让游戏更有趣，不是吗？”
游戏。这个词让苏念辞感到一阵恶心。对林兆远而言，所有人的痛苦不过是一场游戏。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给你看真相啊，亲爱的。”他微笑着，又向前逼近一步，“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父母死亡的真相吗？想知道为什么我选中了你？为什么你的眼睛会变成这样？”
苏念辞的背后已经抵到了冰冷的服务器机架，无路可退。警报的红光在他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那双她最爱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陌生人的灵魂。
“站在那里别动。”她警告道，举起手中的芯片，“否则我立刻毁了它。”
‘霍沉舟’果然停下脚步，笑容略微收敛：“你不会的。你太想知道真相了。这就是你最大的弱点，念辞——永远无法克制追寻真相的冲动。”
他说得对。即使知道这可能是个陷阱，她也无法放弃这枚芯片可能带来的答案。
突然，霍沉舟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那个诡异的微笑瞬间破碎，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痛苦的表情。
“辞辞...快走...”霍沉舟自己的声音挣扎着挤出牙缝，“他在...利用我的连接...控制...”
话未说完，他的表情又变回了林兆远的冷漠：“真是不听话的容器。看来需要加强控制了。”
苏念辞心如刀绞。她能看到霍沉舟正在体内与那个外来意识殊死搏斗，而她却无能为力。
“让我给你演示一下，这东西怎么用。”‘霍沉舟’突然说，伸手取过读取器。苏念辞本能地想阻止，但转念一想，也许这正是了解芯片秘密的机会。
读取器被重新连接到一个大型控制台。屏幕上跳出全息界面，显示出一棵复杂的基因树状图，中心赫然是苏念辞的照片。
“看啊，多么完美。”‘霍沉舟’痴迷地望着屏幕，“我毕生最杰出的作品。”
苏念辞强迫自己看向屏幕。基因图上，她的基因组被标记出数十处异常修改，其中最显眼的是标注为“虹膜密码”的片段。
“你对我做了什么？”她声音发抖。
“不是做了什么，而是还原了你本该有的样子。”林兆远通过霍沉舟的嘴说道，“你母亲——啊，应该说宋绾卿，那个自以为能逃出我手掌心的女人——她偷走了我最宝贵的研究成果：你的原始基因序列。”
苏念辞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控制台才站稳。
“你胡说。”
“是吗？那你怎么解释这个？”他在控制台上操作几下，调出一段监控录像。画面上，年轻的宋绾卿正在实验室中，小心翼翼地将一支试管藏入大衣内袋。
“她偷走了即将植入她体内的胚胎的改良基因序列。”林兆远的声音几乎带着一种病态的崇拜，“然后她逃了，改名换姓，遇见了苏明远那个傻瓜。多么浪漫的爱情故事，可惜全是建立在我的研究成果之上。”
苏念辞感到恶心反胃。她记忆中温柔善良的母亲，竟然...
“不，我不相信。”她坚定地说，“即使这是真的，她也一定是为了保护我。”
‘霍沉舟’轻笑一声：“天真。不过正是这份天真让你如此...有趣。”
他突然抽搐了一下，霍沉舟的意识再次挣扎浮现：“别信他...辞辞...他在扭曲...”
随即，林兆远重新掌控，表情略显恼怒：“看来需要更牢固的连接。让我们继续吧。”
他在控制台上输入一系列指令，屏幕显示：【虹膜密码验证准备中...】
“现在，我亲爱的，”他转向苏念辞，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是时候解开最后的枷锁了。”
苏念辞站在原地不动：“如果我的虹膜是密码，为什么你自己不用？你大可以强迫我，或者直接取走我的眼睛。”
‘霍沉舟’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虽然转瞬即逝，但苏念辞捕捉到了那一丝挫败。
“因为...”他缓缓说，“它需要活体验证。必须是自愿的凝视。”
苏念辞忽然明白了什么：“不只是活体验证，对吧？它需要的是情感验证。我的虹膜只有在特定情绪下才会显现真正的密码纹路，是不是？”
林兆远沉默了片刻，然后突然大笑——用霍沉舟的声音大笑，这比任何恐怖场景都令苏念辞毛骨悚然。
“聪明！真是太聪明了！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他止住笑，眼神变得危险，“是的，需要你处于极度激烈的情感状态下——恐惧、爱、痛苦，最好是绝望。你的眼睛会变得如此美丽，金色的纹路如同星河...”
苏念辞感到一阵寒意。这个疯子不仅改造了她的基因，还将她变成了一个活体保险箱。
“如果我拒绝呢？”
“那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他微笑道，“而且，你的霍医生可能会永远困在这个状态哦。只有芯片完全解锁，我才能离开他的意识——或者说，我们才能分离。”
苏念辞知道他在玩弄语言游戏。即使解锁芯片，林兆远也未必会离开霍沉舟的身体。但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她看向霍沉舟的眼睛，试图寻找他本人的存在。那双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一丝痛苦，一丝警告。
“好。”她最终说，“我做。”
‘霍沉舟’满意地笑了，引导她走到一个类似眼科检查仪的装置前。当她把额头抵在支架上时，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
“现在，看着镜头。”他指示道，“想着最能激发你情绪的事情。比如...你父母汽车爆炸的画面？或者霍沉舟为你挡下针剂的那一刻？又或者——”
“不需要。”苏念辞冷冷打断，“我有更好的素材。”
她闭上眼睛，让自己沉入记忆深处。不是前世的惨死，不是今生的苦难，而是那些最温暖明亮的片段：母亲在花园里教她认花的那个下午；父亲第一次带她到公司，骄傲地向所有人介绍“这是我的小公主”；霍沉舟在星空下第一次吻她，声音颤抖地问“可以吗”...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镜头前的虹膜已经发生了变化——原本深棕色的瞳孔周围，蔓延开精细的金色纹路，如同阳光穿透琥珀的裂痕，美得惊心动魄。
【虹膜模式识别中...】
【情感状态检测：爱\/悲伤\/希望...】
【验证通过】
控制台发出柔和的提示音，全息屏上的基因图开始展开更多隐藏层级。海量数据如瀑布般流泻，其中一段标红的视频文件自动播放。
画面中出现一个年轻版本的林兆远，与现在截然不同，眼神里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热情。
“实验日志，第47次记录。宋绾卿带走了a序列，但没关系，我早有备份。更妙的是，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怀上了最完美的载体——那个孩子将继承所有基因改良，成为活体密钥。”
苏念辞感到一阵反胃。她竟然在母腹中就成为了这个疯子的实验品。
视频中的林兆远继续道：“虹膜密码只是开始。当特定的情感刺激达到峰值，她的整个基因序列将重组，释放出隐藏的能力——超忆、快速愈合、甚至意识影响...哦，那将是多么壮观的景象！”
‘霍沉舟’在一旁发出赞叹的声音：“看啊，我早就预见了你的一切。”
苏念辞无视他，继续观看视频。接下来的内容让她浑身冰冷。
“最终，当她的基因完全觉醒，将能够接收和解读意识信号。届时，所有植入我神经网络芯片的人都会与她连接...”林兆远的影像露出一个疯狂的笑容，“她将成为新的核心，而我将通过她获得永生。我们将在意识层面合二为一，永远...”
视频突然中断。苏念辞猛地后退，呼吸困难。林兆远的计划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恐怖——他不仅要控制她，还要与她“合二为一”？
“现在你明白了。”‘霍沉舟’轻声说，“你从来都不是偶然，念辞。你是我精心创造的杰作，是我永生的容器。”
就在这时，霍沉舟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他双手抱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
“滚出...我的脑子！”霍沉舟自己的声音挣扎着嘶吼。
一瞬间，控制权似乎又回到了本尊手中。霍沉舟抬头看向苏念辞，眼神清明却充满痛苦：“辞辞，芯片有反向控制协议...他骗你...验证的同时...你在向他敞开...”
话未说完，他的表情再次被林兆远取代，但这次明显多了几分恼怒。
“真是顽强的意志。”他冷冷道，“不过无妨，主要目的已经达成。”
苏念辞突然感到一阵奇怪的晕眩，脑海中浮现出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片段——一个黑暗的房间，无数的监控屏幕，还有一个冰冷的实验台...
“感觉到了吗？”‘霍沉舟’微笑道，“连接正在建立。很快，我们之间将没有秘密。”
苏念辞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抵抗那种入侵感。她突然注意到控制台上有一个小小的指示灯在闪烁——那是外部接入的标志。有人正在远程监控这里的一切！
这个发现让她灵光一闪。林兆远可能并不完全控制着霍沉舟的身体，而是通过某种方式远程影响他。真正的林兆远可能还在某个安全的地方观察着这一切。
“你不在他身体里，对不对？”她突然说，“你只是像个木偶师一样在远程操控。”
‘霍沉舟’的表情有瞬间的僵硬，虽然很快恢复如常，但已足够证实她的猜测。
“聪明的女孩。”他最终承认，“但这改变不了什么。通过沉舟的眼睛，我能看见你；通过他的耳朵，我能听见你；很快，通过你的意识，我将感知一切...”
苏念辞的心中升起一个危险的计划。如果林兆远在远程监控，那么他一定通过霍沉舟身上的某个装置在接收信息。如果她能找到并干扰那个连接...
她假装继续被芯片内容吸引，慢慢靠近霍沉舟。果然，在他的衣领下，她发现了一个微小的植入装置正在发出微弱的光。
“辞辞，不要...”霍沉舟突然挣扎着说，声音微弱但清晰，“他会...控制你...”
就在这一瞬间，苏念辞做出了决定。她猛地伸手扯下那个装置，同时将自己的嘴唇贴上霍沉舟的。
这是一个充满绝望的吻，她将自己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爱都倾注其中。如果她的基因真的会对强烈情感产生反应，那么现在就展现出来吧！
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她的眼睛开始发出柔和的金光，那光芒似乎通过接触传递到了霍沉舟身上。他整个人开始剧烈颤抖，眼中灰色与棕色交替变换。
“不！你怎么敢——”林兆远的声音从霍沉舟口中发出，却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广播。
苏念辞更加深入地吻着霍沉舟，双手紧紧抱住他，仿佛要通过这个接触将那个外来意识彻底驱逐。
突然，霍沉舟整个人僵直，然后软倒在她怀中。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瞳孔是熟悉的深棕色。
“辞辞...”他虚弱地唤道，是他自己的声音。
但还不等苏念辞回应，整个实验室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陷入一片漆黑。几秒后，应急灯亮起，投下惨淡的蓝光。
控制台上，全息屏自动重启，显示出一行令人毛骨悚然的倒计时：
【意识上传程序启动：00:59:59】
一个经过变声的声音通过扬声器在房间中响起：“既然你们选择了困难模式，那就让我们加快进度吧，亲爱的们。一小时内，要么念辞自愿完成连接，要么沉舟的意识将被彻底覆盖。选择吧。”
苏念辞紧紧抱住虚弱的霍沉舟，看向屏幕上不断减少的数字。
倒计时正在继续：00:59:58...00:59: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