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探照灯光,如同审判之刃,将苏念辞和霍沉舟死死钉在汹涌的墨色海面之上!那艘破开层层巨浪、沉默逼近的黑色钢铁巨轮,在惨白光束的勾勒下,如同从深渊浮出的远古巨兽,带着碾压一切的冰冷威压。甲板上,数个模糊的黑色人影如同地狱的哨兵,沉默地俯视着这片被风雨蹂躏的海域,俯视着浮木上渺小如蝼蚁的两人。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苏念辞淹没!是林兆远的人?!是来彻底抹杀他们的?!
她下意识地将怀中气息奄奄的霍沉舟抱得更紧,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遮挡住他。染血的墨绿丝绸布条在强光下红得刺眼,红得绝望。她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被逼至绝境的孤狼,死死迎向那艘巨轮,牙关紧咬,几乎要渗出血来!另一只手,悄然摸向腰间——那里,还剩下最后一颗子弹!
“呜——!”
又一声低沉悠长的汽笛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巨轮庞大的船体在距离他们不足百米的海面稳稳地停了下来,如同一座突兀出现的钢铁岛屿,暂时阻隔了狂暴的风浪。船舷侧面的阴影处,一扇厚重的、布满锈迹的舱门“嘎吱”一声,被缓缓推开。
一个身影出现在舱门口,逆着探照灯强烈的光晕,只能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轮廓剪影。他穿着一件深色的防水外套,风雨吹动他额前的碎发,看不清面容,但那股沉稳如山、不容置疑的气场,却瞬间穿透了风雨的阻隔!
苏念辞的心脏骤然缩紧!这身影…竟有几分熟悉?!
下一秒,那身影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动作矫健而流畅,如同扑击的海鸟,精准地落入冰冷汹涌的海水中,激起一片浪花。他迅速朝着浮木的方向奋力游来!
距离在缩短!二十米…十米…五米…
当那人终于顶着风浪游到浮木边,猛地抬起头甩开脸上的海水时,苏念辞的瞳孔骤然收缩!
惨白的光线下,那张被雨水冲刷得棱角分明的脸,赫然是——
**霍沉舟的二哥,霍云霆!**
“念辞!沉舟!” 霍云霆的声音带着喘息,却异常沉稳有力。他一手抓住浮木边缘,目光迅速扫过苏念辞惨白的脸,随即落在她怀中毫无生气的霍沉舟身上。当看到霍沉舟左肩那被墨绿布条紧紧缠绕、却依旧被大片暗红浸透的伤口,以及他灰败死寂的脸色时,霍云霆素来沉稳冷静的眼中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痛和滔天的怒火!
“跟我上船!快!” 霍云霆没有任何废话,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迅速靠近,伸出强健的手臂,就要去接苏念辞怀中的霍沉舟。
苏念辞的身体却猛地一僵,抱着霍沉舟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巨大的震惊和更深的疑虑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住了心脏!霍云霆?!他怎么会在这里?!这艘神秘的黑色货轮是他的?!在刚刚目睹了那场指向霍云峥(三哥)的全息投影车祸之后,霍家任何一个人的出现,都足以让她警惕到极致!尤其霍云霆此刻的出现,时机巧合得令人心惊!
“二哥…你…” 苏念辞的声音嘶哑紧绷,带着强烈的戒备和审视,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刮过霍云霆被雨水冲刷的脸,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伪装的痕迹。
“没时间解释!沉舟快不行了!” 霍云霆厉声打断她,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焦灼和不容置疑!他猛地伸手,动作却异常小心地穿过霍沉舟的腋下,将他沉重的身躯稳稳地从苏念辞怀中托起。那触手所及的冰冷体温和微弱到几乎难以感知的心跳,让霍云霆的脸色又沉了几分。“相信我!先救他!”
苏念辞看着霍云霆眼中那无法作伪的惊痛和急切,看着他小心翼翼托起霍沉舟的动作,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被霍沉舟危在旦夕的现实压垮!对霍云霆的疑虑如同潮水般暂时退去,只剩下救人的本能!她不再犹豫,配合着霍云霆的力量,奋力攀上浮木边缘。
“抓住绳子!” 霍云霆朝着上方大吼一声。
一条粗壮的缆绳从船舷抛下。霍云霆将缆绳在霍沉舟腰间和自己身上迅速缠绕固定,同时对着苏念辞低吼:“抓紧我!”
三人被甲板上的人合力拉了上去。
货轮内部并非苏念辞想象中冰冷简陋的船舱,而是一个被临时改造过的、设备极其专业的移动医疗单元!明亮的无影灯,闪烁着各种数据的监护仪,恒温系统,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无菌手术台!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药物的味道。
霍沉舟被迅速安置在手术台上。灯光下,他的情况比在海中看到的更加触目惊心!脸色是死寂的青灰,嘴唇毫无血色,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左肩缠绕的墨绿丝绸布条早已被血水浸透成暗黑色,解开布条后,那个狰狞的弹孔暴露出来,边缘的皮肉翻卷着,深可见骨!鲜血仍在缓慢地、持续地向外渗出,如同生命在无声地流逝。
“左肩贯穿伤!子弹擦过锁骨下动脉分支!失血性休克!体温过低!”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迅速检查,语速极快,声音带着凝重,“必须立刻手术止血!准备血浆!快!”
“血浆?” 旁边的护士迅速打开冷藏柜,脸色却瞬间变了,“医生!备用o型Rh阴性血浆…只剩下一袋了!根本不够!船上的储备在之前风暴里损坏了大部分!”
“什么?!” 医生和霍云霆的脸色同时剧变!o型Rh阴性!万中无一的熊猫血!霍沉舟的血型!在这种远离陆地的茫茫大海上,没有匹配的血浆,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苏念辞的心脏!她看着手术台上霍沉舟那毫无生气的脸,看着他肩膀上那个不断吞噬着生命的黑洞,看着监护仪上那越来越微弱的心跳曲线…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站立不稳。难道…难道千辛万苦逃离狙击,最终却要在这里…
“抽我的!” 苏念辞的声音斩钉截铁地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她猛地撸起自己湿透的衣袖,露出纤细却线条紧实的手臂,几步冲到医生面前,将手臂伸到无菌托盘上方,“我是o型血!Rh阴性!抽我的!”
“念辞!” 霍云霆猛地看向她,眼神复杂。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如此简陋的海上环境中进行直接输血,风险巨大!
“快!他没时间了!” 苏念辞的声音带着哭腔的嘶吼,眼神却如同燃烧的寒冰,死死盯着医生,“我说抽我的!立刻!马上!”
医生看着苏念辞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绝,又看了一眼手术台上生命体征正在急速下滑的霍沉舟,一咬牙:“准备输血!快!建立静脉通路!监测受体生命体征!”
冰冷的针头刺入苏念辞手臂的静脉,鲜红的血液立刻顺着透明的输血管涌出。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温热的血液被缓缓抽离身体的微弱晕眩感。护士迅速将输血管的另一端接入霍沉舟手臂上建立的静脉通路。
看着自己殷红的血液,通过那根透明的管道,一点点流入霍沉舟冰冷苍白的身体,苏念辞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死死盯着霍沉舟的脸,盯着监护仪上那微弱起伏的曲线,心中疯狂地祈祷着。滚烫的血液,承载着她所有的希望、恐惧和刻骨的爱恨,注入他濒临枯竭的生命之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如同在刀尖上行走。手术在紧张地进行着,医生小心翼翼地处理着霍沉舟肩部狰狞的伤口,试图缝合受损的血管。霍沉舟的脸色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缓和,但那心跳曲线依旧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苏念辞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大量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她紧咬着下唇,用疼痛逼迫自己保持清醒,支撑着身体,目光片刻不离手术台。
突然!
“不好!受体血压急剧下降!” 护士惊恐的声音响起!
监护仪上,霍沉舟的心跳曲线猛地变成了一条几乎水平的直线!刺耳的警报声如同丧钟般在狭小的医疗舱内疯狂炸响!
“沉舟——!” 苏念辞目眦欲裂,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将她瞬间吞噬!她不顾一切地就要扑过去!
“按住她!” 医生厉声喝道,同时手上的动作快如闪电,进行紧急心脏按压!
霍云霆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按住情绪失控的苏念辞。“念辞!冷静!医生在救他!”
“不!放开我!沉舟!” 苏念辞拼命挣扎,泪水混合着汗水疯狂涌出,巨大的绝望让她几乎崩溃!为什么?!她的血输进去了,为什么没用?!为什么他还是要离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悬于一线之际!
苏念辞布满血丝、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猛地扫过霍沉舟那因心脏按压而微微起伏的胸膛,扫过他裸露的、苍白的脖颈——就在他颈动脉搏动微弱的位置下方,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被海水泡得发白的旧伤痕,猝不及防地刺入了她的眼帘!
那道伤痕…那熟悉的、如同弯月般的细微弧度…
苏念辞的大脑如同被一道惨白的闪电狠狠劈中!
一个几乎被遗忘在记忆最深处的画面,伴随着巨大的惊骇,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许多年前,霍家后花园那个阳光刺眼的午后!年幼的霍沉舟为了救一只被困在高高树杈上的小猫,失足摔下!是她!是年幼的苏念辞冲过去,想接住他,却被他下坠的力量带倒!两人滚作一团,混乱中,她发髻上那枚母亲送的生辰礼——一枚镶嵌着碎钻的、极其锋利的鸢尾花造型银簪,不慎划过了他的脖颈!留下了这道弯月般的细小血痕!**
而此刻!就在霍沉舟濒死的颈侧!这道被岁月几乎抚平的旧痕,如同命运的烙印,在惨白的无影灯下,清晰地重现!
“嗡——!”
苏念辞的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挣扎、哭喊、绝望都在这一刻被冻结!时间仿佛瞬间倒流!眼前濒死的霍沉舟,与记忆中那个摔下来、脖颈流血却倔强地抱着小猫不松手的苍白少年…身影轰然重叠!
“鸢尾…银簪…血…” 母亲日记最后那句如同诅咒般的低语——“真相在血与月”——在她耳边疯狂回响!血…是此刻流淌在两人之间的血?月…是这道弯月般的伤痕?!
一个石破天惊、足以颠覆一切的可怕念头,如同毒蛇般瞬间攫住了她的灵魂!
“让开!!!”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啸,带着焚尽一切的疯狂和一种近乎神启的决绝,从苏念辞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挣脱了霍云霆的束缚!
在医生、护士和霍云霆惊骇的目光中,苏念辞如同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地扑到手术台边!她甚至没有去看那刺耳尖叫的监护仪,沾满霍沉舟和自己鲜血的双手快如闪电地探向自己随身携带、被防水袋保护的银针包!
“嗤啦!” 防水袋被粗暴撕开!
数道细如牛毫、闪烁着冰冷寒芒的银光在她指间跳跃!
苏念辞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定霍沉舟的颈侧——锁定那道弯月般的旧伤痕!她的眼神冰冷、锐利、专注到极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仿佛那里不是致命的颈动脉,而是通往地狱或天堂的唯一生门!
“念辞!你干什么!” 霍云霆惊骇欲绝,想要阻止。
“别动她!” 一直沉默按压的医生却猛地低吼一声,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看到了苏念辞下针的手势——那是一种只存在于古老医典传说中的、失传已久的禁忌针法——**九幽还魂引**!以施术者心头精血为引,强锁魂魄于一线!代价巨大,九死一生!
苏念辞的指尖,已然夹住了三根最长、最细、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特制银针!针尖对准了霍沉舟颈侧那道弯月伤痕周围的三个极其隐秘、非通晓人体极深奥秘绝不可能识别的**死穴**!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一种与死神夺命的疯狂和玉石俱焚的决绝!三根银针,如同三道撕裂空间的寒电,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朝着那三个维系着霍沉舟最后一丝生机的致命死穴——狠狠刺下!
针落!
>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彻底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