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滴暗红,如同淬了毒的蜘蛛,死死地钉在母亲珍爱的鸽血红宝石旁。在客厅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下,它们散发着一种妖异、冰冷、令人作呕的光泽。苏念辞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冻成了冰渣,又在下一秒被点燃,烧灼着每一寸神经!她瞳孔放大到极致,死死地盯着那个打开的天鹅绒盒子,盯着那刺目的污秽,耳朵里嗡嗡作响,大哥苏承砚那带着沉痛质问的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棱的重锤,狠狠砸在她的耳膜上!
“为什么你母亲的胸针上…会沾着林柔霜的血?”
为什么?
这三个字在她空白的脑海里疯狂冲撞,却找不到任何出口。她像一尊被骤然冻结在雨中的冰雕,浑身湿透,冰冷的水珠顺着发梢、衣角不断滴落,在光洁昂贵的大理石地面上汇成一小滩绝望的水渍。身体里支撑着她的最后一丝力气被彻底抽空,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巨大的恐慌、无措和被至亲之人质疑的尖锐痛楚,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说话!”苏承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暴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他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背对着客厅明亮却冰冷的灯光,脸上的阴影浓重得化不开,那双曾经对她充满包容的深眸,此刻只剩下沉重的失望和冰冷的审视,像两把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着她摇摇欲坠的防线。“你今晚到底做了什么?!林柔霜怎么会突然被捕?林兆远又是怎么死的?还有这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猛地将那个首饰盒往前一递,几乎要戳到苏念辞惨白的脸上,那暗红的血迹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狰狞。
苏念辞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冰冷的鞋底踩在水渍里,发出细微的声响。她想解释,想尖叫,想告诉他林兆远死有余辜,林柔霜咎由自取,那血…那血她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喉咙像是被一团浸透了冰水的棉絮死死堵住,所有的声音都被冻结在胸腔里,只剩下急促而破碎的喘息。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和滚烫的绝望,灼烧着她的脸颊。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而坚定的大手稳稳地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后腰,一股沉静的力量瞬间传递过来。霍沉舟高大的身影无声地站到了她的身侧,如同一道沉默而坚固的壁垒,隔绝了部分来自苏承砚那沉重而冰冷的压力。他身上的黑色风衣也湿了大半,发梢滴着水,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冷峻的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锐利如鹰隼,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没有看苏承砚,目光直接落在那枚染血的胸针上,眼神专注而冰冷,像在进行某种精密的扫描。
“苏总,”霍沉舟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打破了客厅里令人窒息的死寂,“与其在这里质问一个刚刚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还惊魂未定的人,不如先弄清楚,这血,到底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沾上去的。”他的语调没有起伏,却字字如冰珠落地,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苏承砚猛地将目光转向霍沉舟,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霍沉舟!这是苏家的家务事!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今晚的一切都透着诡异!念辞跟你在一起,林柔霜被捕,林兆远死了!现在,我母亲的遗物上出现了林柔霜的血!你告诉我,这难道只是巧合?!”他上前一步,气势逼人,目光死死锁住霍沉舟,带着强烈的敌意和审视。
霍沉舟丝毫不为所动,他甚至微微侧身,将苏念辞更严密地挡在自己身后,形成一道无声的保护屏障。他迎上苏承砚愤怒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巧合?”他薄唇微启,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笑意,只有洞悉一切的嘲讽,“苏总掌管偌大苏氏,也相信这种拙劣的‘巧合’?林柔霜今晚被捕,是因为她当众枪杀了林兆远,证据确凿,数十名警察亲眼目睹。至于这血…”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枚刺目的胸针上,眼神锐利如手术刀。“…恐怕不是意外沾染,而是林柔霜精心设计的最后一步棋——一把染血的钥匙。”
“钥匙?”苏承砚眉头紧锁,怒火中夹杂着一丝惊疑,“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霍沉舟不再理会他。他扶着苏念辞微微发颤的手臂,声音低沉而清晰地传入她混乱的耳中:“念辞,还记得伯母Sd卡里的加密文件吗?我们尝试过所有常规密码,都无法打开。”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她盈满泪水、写满惊惶和不解的眼睛,“林柔霜在警局最后喊的那些话,‘钥匙’、‘药’、‘苏家的东西’…还有她突然的‘发病’…她在用命,给我们传递最后的信息。或者说,她在用林兆远的血,和她自己的血,铸造这把‘钥匙’!”
苏念辞混乱的脑海如同被一道雪亮的闪电劈开!林柔霜在审讯室里那张怨毒扭曲的脸、疯狂的嘶吼、诡异的笑容、最后痛苦蜷缩的模样…还有那句歇斯底里的“钥匙…和我一起…下地狱!”瞬间清晰地串联起来!她猛地看向霍沉舟,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领悟!
霍沉舟微微颔首,眼神肯定。他转向脸色铁青、惊疑不定的苏承砚,语气斩钉截铁:“我需要一个绝对安静、干净的环境,立刻分析这枚胸针上的血迹成分。这可能是解开Sd卡加密文件的唯一途径,也是揭露你父母车祸真相、以及伯母抗癌药被调换内幕的关键!苏总,是继续在这里无谓地质问,耽误可能挽救伯母性命(如果药物调换阴谋还在继续)的宝贵时间,还是让我们立刻开始?”
“挽救…我妈的性命?”这几个字像带着电流,瞬间击中了苏承砚紧绷的神经!他脸上的暴怒和质疑瞬间凝固,被一种巨大的惊愕和隐隐的恐慌所取代。他看看霍沉舟沉静却无比笃定的眼神,又看看苏念辞脸上那混合着绝望、惊惶和一丝抓住救命稻草般希冀的神情,最后目光死死落在那枚染血的胸针上。那暗红的污渍,此刻仿佛带上了某种不祥而神秘的魔力。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流逝,每一秒都沉重得如同巨石。客厅里只有苏念辞压抑的抽泣声和窗外未曾停歇的、令人心烦意乱的雨声。
终于,苏承砚紧攥着首饰盒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不甘却又不得不妥协的僵硬,松开了几分。他紧抿着唇,眼神复杂地扫过霍沉舟和妹妹,最终,从喉咙深处极其艰涩地挤出一个字,带着沉重的余音:“…好。”
苏家别墅顶层,一间被临时征用的、异常洁净的书房。厚重的窗帘隔绝了窗外冰冷的雨夜和警灯残留的微弱光影,也隔绝了楼下可能存在的所有窥探。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精密仪器运转时极细微的嗡鸣。中央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被清空,铺上了消过毒的白色无纺布。
那枚沾染着暗红血迹的鸽血红宝石胸针,被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无纺布中央,像一件等待解剖的证物。几盏高亮度的无影灯从不同角度投射下冰冷刺眼的光束,将那几滴干涸的血迹照得纤毫毕现,暗红的色泽在强光下透出一种诡异的深沉。
霍沉舟站在桌旁,已经脱掉了湿透的风衣,只穿着里面的深色衬衫,袖子一丝不苟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眼神专注得如同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他身旁摆放着一个打开的、造型奇特的小型合金箱,里面整齐排列着各种微型工具:细如发丝的探针,泛着冷光的微型镊子,薄如蝉翼的载玻片,还有连接着电脑接口的、造型精密的微型光谱分析仪和生物信息读取器。幽蓝的光线从仪器屏幕上散发出来,映照着他冷峻而专注的侧脸。
苏念辞坐在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身体依旧在细微地颤抖。霍沉舟强行塞给她一条厚厚的羊毛毯子,将她湿透冰冷的身躯紧紧包裹,又在她手中放了一杯滚烫的热水。但温暖似乎无法穿透她心底那片巨大的冰原。她的目光死死地粘在桌面上那枚胸针上,粘在那几滴刺目的暗红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颤抖,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尖锐的痛楚和一种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恐慌。母亲在哪里?她怎么样了?这血…这所谓的“钥匙”…真的能打开真相吗?还是林柔霜临死前又一个恶毒的陷阱?
苏承砚靠在对面的墙壁上,双臂环抱,脸色依旧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紧抿着唇,目光在霍沉舟专注操作的背影、那堆他看不懂的精密仪器、以及沙发上妹妹那副失魂落魄、仿佛灵魂都被抽走的模样之间来回逡巡。质疑、焦躁、隐隐的不安,还有一丝被排除在核心秘密之外的无力感,在他胸膛里激烈地冲撞着。他几次想开口打断,但看到霍沉舟那绝对专业、不容打扰的姿态,又强行忍了下去。书房里只剩下仪器细微的嗡鸣和窗外沉闷的雨声,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霍沉舟的动作快而精准。他先用微型镊子夹起一片极其干净的载玻片,然后用一根细如毫发的特制探针,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从胸针铂金底座的血迹边缘,刮取了极其微量的、几乎肉眼难辨的暗红色粉末。那粉末被极其轻柔地转移到载玻片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处理易碎的蝴蝶翅膀。
接着,他将这片承载着“血钥匙”的载玻片,轻轻放入那台微型生物信息读取器的卡槽内。卡槽闭合的瞬间,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在这寂静的书房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苏念辞猛地攥紧了手中滚烫的杯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死白色,滚烫的水溅出来烫到手背也浑然不觉。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停止跳动。苏承砚也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屏住了呼吸,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定那台闪烁着幽蓝光芒的仪器。
霍沉舟的手指在连接的笔记本电脑键盘上快速敲击起来,动作行云流水,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屏幕上,复杂的代码如同瀑布般飞速流泻,各种生物信息图谱和数据流飞快地跳动、重组。他深邃的眼眸紧盯着屏幕,眉头微蹙,全神贯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跳跃的数据和那微乎其微的血样。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苏念辞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沉重的寂静和未知的恐惧压垮了。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就在她几乎要忍不住发出崩溃的呜咽时——
“滴!”
一声清脆的电子提示音,如同天籁,骤然打破了死寂!
霍沉舟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顿住!
屏幕上疯狂滚动的代码和数据流瞬间定格!
一个简洁的、绿色的进度条,在屏幕中央骤然出现,如同希望的萌芽,从0%开始,稳定而快速地向前推进!
10%… 30%… 50%…
幽绿的光芒映照着霍沉舟冷峻的脸庞,他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开,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锐芒。他沉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冷静,却如同惊雷炸响在苏念辞和苏承砚的耳边:
“生物密钥验证通过…匹配成功!文件正在解密!”
成功了!
苏念辞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巨大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海啸,瞬间冲垮了冻结她的冰原!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裹在身上的毯子滑落在地也浑然不觉,踉跄着就要扑向书桌!那枚Sd卡!母亲留下的秘密!真相!
“等等!”霍沉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制止,他依旧紧盯着屏幕上稳定推进的进度条,“解密需要时间,而且…”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极其凝重,“这血样里…不止有林柔霜的。”
不止有林柔霜的?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苏念辞刚刚升腾起的狂喜火焰上!她猛地刹住脚步,身体晃了晃,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惊骇的惨白!不止林柔霜的?那还有谁的?!难道是…母亲的血?!
苏承砚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一步跨到书桌前,声音紧绷如弦:“什么意思?还有谁的血?!”
霍沉舟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屏幕上那不断跳动的生物信息图谱上,指尖在触摸板上快速滑动、放大。他的眉头再次紧紧锁起,眼神锐利得如同要穿透那复杂的数据,捕捉到隐藏在最深处的幽灵。
“另一组dNA片段…很微弱,被林柔霜的血迹覆盖了大部分…但残留的特征…”他的手指突然停在某个放大的数据节点上,瞳孔骤然收缩!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震惊、了然和冰冷愤怒的神情,如同风暴般在他眼底迅速凝聚!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精准地射向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苏念辞,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凿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洞穿灵魂的力量:
“…是苏夫人本人的!”
轰——!
这句话,如同在苏念辞的脑海里引爆了一颗核弹!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感知在瞬间被炸得粉碎!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灭顶的黑暗和尖锐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
母亲的血?!
胸针上…沾着母亲的血?!和林柔霜的血…混在一起?!
“不…不可能…”她失神地喃喃自语,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霍沉舟凝重的脸,苏承砚惊骇的表情,书桌上刺眼的灯光,还有屏幕上那冰冷跳动的幽绿进度条…全都扭曲变形,最后被一片浓稠的、绝望的黑暗彻底吞噬。
“念辞!”霍沉舟的低吼和苏承砚的惊呼同时响起。
在意识彻底沉入深渊的前一秒,她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霍沉舟猛地朝她扑来的身影,以及他身后电脑屏幕上,那代表着Sd卡解密的进度条,终于艰难而固执地,跳到了——
100%!
幽绿的光芒瞬间大盛!
一个加密文件夹的图标,在屏幕中央清晰地弹了出来!
文件夹的名称,在刺眼的绿光中,如同用鲜血书写般,冰冷地烙印在她即将消失的意识里:
**【苏氏抗癌新药h.S项目核心数据调换记录及经手人(林兆远\/宋绾卿)】**
宋绾卿?!
那个在霍沉舟公寓里,用韩语嘲讽她的女人?霍沉舟名义上的“未婚妻”?!
巨大的、冰冷的问号,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她彻底陷入黑暗的瞬间,死死缠绕上来。
母亲的血…林柔霜的血…宋绾卿…
真相的大门,在染血的钥匙下轰然开启,门后涌出的,却是更加刺骨、更加深不见底的黑暗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