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那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悲鸣，在空旷冰冷的废弃厂房里凄厉地回荡，撞上生锈的铁皮墙壁，又被哗哗的雨声无情吞没。苏念辞死死抱着怀中迅速失去温度的身体，霍沉舟的头颅无力地垂在她的颈窝，每一次微弱到几乎停滞的呼吸，都像是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温热的血，依旧从他的腰腹间那个恐怖的创口里汩汩涌出，浸透了她环抱的手臂和前襟，黏腻、滚烫，带着生命飞速流逝的绝望触感。那刺目的红，是眼前唯一清晰的色彩，将整个世界涂抹成一片令人窒息的血色炼狱。
“妈的，晦气！”刀疤脸捂着剧痛的下体，脸上横肉抽搐，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矮壮绑匪看着自己沾满霍沉舟鲜血的手，又看看那把还留在霍沉舟体内的匕首，眼神掠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更深的凶戾取代。“死了正好！把这女的也处理了，赶紧撤！”
瘦高个和另一个绑匪立刻狞笑着再次逼近。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苏念辞的脖颈。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顶点，就在那冰冷的杀意几乎触碰到她皮肤的一刹那——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寒意，骤然从苏念辞的身体深处爆发出来！那不是恐惧，不是悲伤，而是被彻底点燃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恨意！前世雨夜车轮碾碎骨骼的冰冷剧痛，与此刻怀中生命急速流逝的滚烫绝望，在她灵魂深处轰然碰撞、熔炼，最终淬炼成一把淬着血与火的复仇之刃！
她猛地抬起头。
雨水混合着泪水，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冲刷出冰冷的痕迹。可那双眼睛——那双曾经盈满惊恐、绝望的眼睛，此刻却如同被极寒冰封的深渊，深不见底，只剩下一种纯粹到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杀意！
那眼神，不再是属于十八岁苏念辞的。那是属于前世那个在雨夜中惨死、魂魄在无间地狱里饱受煎熬的复仇亡魂！是看透生死轮回、只剩下无尽恨意的凝视！
几个绑匪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非人的眼神看得心头一悸，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那是一种被更高阶掠食者锁定的本能恐惧。
“想撤？”苏念辞的声音响了起来，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阴冷。她甚至没有去看那几个绑匪，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怀里霍沉舟那张因失血而灰败、却依旧英俊得惊心动魄的脸，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冰冷的雨点砸在他毫无血色的唇上，她下意识地，用自己同样冰冷颤抖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替他拂去。
动作温柔得近乎诡异，与她周身散发出的恐怖戾气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
“晚了。”她轻轻吐出两个字，如同死神的宣判。
就在“晚了”两个字落下的瞬间，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愤怒的咆哮，终于撕裂了重重雨幕，清晰地响彻在厂房之外！数道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利剑，猛地刺破厂房的黑暗，将几个绑匪惊惶失措的脸暴露无遗！
“警察！不许动！放下武器！”
威严的吼声伴随着拉枪栓的金属撞击声，如同惊雷炸响。
“操！条子怎么来得这么快！”瘦高个脸色煞白，惊恐地看向刀疤脸。
刀疤脸眼中凶光爆闪，瞬间做出决定：“先抓人质！”他猛地扑向还抱着霍沉舟的苏念辞！只要抓住她，就还有一线生机！
就在刀疤脸粗糙的大手即将抓住苏念辞肩膀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如同雕塑般抱着霍沉舟的苏念辞，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没有尖叫，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死亡和仇恨催生出的恐怖爆发力！她甚至没有放开环抱着霍沉舟的手，只是抱着他，身体如同最柔韧的弹簧，猛地向侧面拧转！
刀疤脸志在必得的一抓，竟擦着她的衣角落空！
巨大的惯性让他身体前冲，瞬间失去了平衡。而苏念辞，在拧身避开的刹那，那条支撑在地上的、沾满泥污和血渍的右腿，如同一条蓄势已久的毒蝎之尾，带着全身拧转发出的暴烈力量，以精准到冷酷的角度，狠狠向上踹出！
砰！
一声闷响！
鞋底正中刀疤脸的下颌！
巨大的力道传来，苏念辞甚至清晰地听到了骨头碎裂的细微“咔嚓”声！刀疤脸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迎面撞上，壮硕的身体竟被这一脚踹得凌空向后倒飞出去！“哐当”一声巨响，重重砸在几米外一个废弃的铁皮油桶上，油桶凹陷，人软软滑落在地，抽搐了几下，不动了。下颌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着，鲜血混合着破碎的牙齿从口中涌出。
快！狠！准！
带着一种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惨烈！
这电光火石间的反击，不仅惊呆了剩下的绑匪，连破门而入的警察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抱着重伤男子、浑身浴血的少女——她刚刚一脚踹飞了一个彪形大汉？！
“别动！举起手来！”警察迅速反应过来，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剩下的绑匪。
瘦高个和另一个绑匪彻底慌了神，下意识就想扔掉武器投降。
“妈的！跟她拼了！”那个捅了霍沉舟的矮壮绑匪，眼中却闪过一丝鱼死网破的疯狂。他猛地拔出腰间另一把匕首，不是冲向警察，而是如同疯狂的困兽，直扑抱着霍沉舟、似乎行动不便的苏念辞！他要把这个毁了一切的女人一起拖下地狱！
苏念辞听到了身后的恶风！她抱着霍沉舟，根本无法像刚才那样灵活闪避！霍沉舟的生命正在她怀中飞速流逝，每一秒都珍贵如金！
就在这生死一线！
苏念辞猛地转头！那双冰封深渊般的眼睛，精准地锁定了扑来的矮壮绑匪！那眼神，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洞穿灵魂、审判生死的绝对冰冷！
“你！该！死！”
她厉声嘶吼，声音如同地狱刮出的寒风！与此同时，她一直紧抱着霍沉舟的左手，竟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扣住了矮壮绑匪持刀的手腕！动作之快，时机之准，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遍！
矮壮绑匪只觉得手腕像是被冰冷的铁钳死死钳住，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完全无法理解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哪来如此恐怖的力量和速度！
苏念辞扣住他手腕的手猛地向下一折！同时，身体借着这股力道，抱着霍沉舟向侧面旋身！
“咔嚓！”
清脆的腕骨碎裂声，在混乱的警笛和雨声中，异常清晰地响起！
“啊——！”矮壮绑匪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匕首脱手飞出。
但这还没完！
苏念辞旋身的力量并未停止！她借着旋转的离心力，扣住对方碎裂手腕的手狠狠向前一带！矮壮绑匪整个人被带得向前踉跄扑倒！而苏念辞那条沾满血污的腿，再次如同毒龙出洞，带着积攒的所有恨意和力量，狠狠踹向他的膝盖侧后方！
又是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
矮壮绑匪的惨叫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软软地跪倒在地，抱着扭曲变形的手腕和膝盖，发出痛苦的嗬嗬声，再也爬不起来。他看向苏念辞的眼神，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仿佛看到了披着人皮的恶鬼。
剩下的瘦高个和另一个绑匪彻底吓破了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举过头顶，浑身筛糠般颤抖：“投降！我们投降！别开枪！别开枪！”
警察迅速上前控制住所有绑匪。
混乱的场面被控制住，但苏念辞的世界依旧是一片死寂的血色。她抱着霍沉舟，缓缓跪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刚才那瞬间爆发出的、如同修罗附体般的恐怖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只有无尽的虚脱和深入骨髓的冰冷。
“沉舟…沉舟…”她低下头，脸颊紧紧贴着他冰冷的脸颊，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砸落，混合着他脸上的雨水和血污。她徒劳地用手去捂他腰腹间那个还在不断渗血的伤口，温热的血依旧从她的指缝间不断渗出，带走他残存的生命力。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一个中年警官冲过来，看到霍沉舟的伤势，脸色剧变，立刻对着对讲机嘶吼。
“撑住…求你撑住…”苏念辞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泣血的哀求，一遍遍在他耳边低语，仿佛这样就能拉住他正在坠入深渊的灵魂。“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这次绝不让我一个人…霍沉舟…你这个骗子…你睁开眼看看我…”
混乱中，警察在控制绑匪，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指令声，雨声依旧哗哗作响。苏念辞抱着霍沉舟，像抱着整个世界最后一点微光，周围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她的全部感官都集中在指尖下那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的脉搏上，每一次微弱的跳动，都让她濒死的心脏跟着抽搐一下。
“让开！救护人员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担架轮子的滚动声冲进厂房。
穿着荧光绿制服的身影迅速围拢过来，专业而迅速地检查霍沉舟的伤势。当看到那把几乎齐柄没入腰腹、位置凶险的匕首时，经验丰富的急救医生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伤者生命体征极弱！疑似伤及重要脏器和大血管！匕首绝对不能现在拔除！必须立刻送手术室！建立两条静脉通道！快！上担架！动作轻！保持稳定！”医生语速极快地发布指令。
苏念辞被医护人员轻轻却坚定地从霍沉舟身边拉开。她如同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踉跄着退后一步，沾满鲜血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她眼睁睁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将霍沉舟抬上担架，那把刺目的匕首依旧留在他身体里，随着担架的移动而微微晃动，每一次晃动都像是在凌迟她的神经。
担架被迅速推走，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再次撕裂雨夜。
“小姐，你受伤了吗？需要检查一下吗？”一个女警上前，看着苏念辞满身的血污和惨白的脸色，关切地问道。
苏念辞像是没听见，她的目光死死追随着那辆闪烁着蓝红光芒、迅速消失在雨幕中的救护车尾灯，直到那点微弱的光彻底被黑暗吞噬。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血和泪，刺骨的寒意顺着湿透的衣服钻进四肢百骸，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被霍沉舟鲜血浸透的手。猩红的颜色在雨水的稀释下变得暗沉，黏腻的触感依旧残留，带着他生命的余温，也带着他生命流逝的冰冷。
这双手，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的反杀。那瞬间爆发出的非人力量和冷酷精准，仿佛来自另一个灵魂，来自前世那个被碾碎在雨夜中的怨灵。
是恨吗？是。是痛吗？痛彻心扉。
可当那救护车的尾灯消失，当这冰冷的厂房只剩下她、警察和垂死的绑匪，当指尖只剩下冰冷的雨水和凝固的血块时，一股巨大的、灭顶的空洞感瞬间将她吞噬。
她赢了。她活了下来。她让伤害他们的人付出了代价。
可那又怎么样？
那个用身体为她挡下致命一刀的男人，那个前世今生唯一看穿她所有伪装、愿意与她并肩站在深渊边缘的男人…他正在死亡线上挣扎，那把淬毒的匕首还插在他的身体里！
“霍沉舟…”她低低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眼前阵阵发黑，虚脱感和深入骨髓的冰冷让她几乎站立不住。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搜查现场的警察从那个被苏念辞踹晕的刀疤脸身上，摸出了一部还在不断闪烁震动的手机。他按亮屏幕，脸色瞬间变得凝重，快步走到负责指挥的中年警官身边，压低声音：“头儿，有情况！刚刚有个加密号码打进来，接通了大概三秒才挂断！我们赶到之前，他可能一直保持着通话状态！”
中年警官脸色一变：“通话状态？那绑匪头目可能一直在远程监听这里的情况！”
监听？！
这两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苏念辞被悲痛和虚脱笼罩的混沌意识！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爆射出骇人的寒光！如同被打入强心针的濒死野兽！
林兆远！
这个名字带着刻骨的恨意，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是那个躲在阴沟里的毒蛇！他一直都在听着！听着霍沉舟重伤垂死，听着她的绝望嘶喊，听着他手下绑匪的惨败和被捕！
一股比刚才的绝望更冰冷、更尖锐的暴戾之气，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她濒临破碎的心底轰然爆发！
“手机！”苏念辞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恐怖穿透力，她猛地看向那个拿着手机的警察，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利箭，“给我！”
同一时间。
苏家别墅，林柔霜的房间。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风雨。林柔霜坐在梳妆台前，脸上不再是惯有的柔弱无辜，而是一种混合着紧张、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恐惧的扭曲表情。她耳朵上戴着一只小巧的无线耳机，手里紧紧攥着另一部与刀疤脸那部手机配对的、更小巧精密的接收器。
耳机里，清晰地传来厂房里混乱的声音：警察的吼声，绑匪的惨叫，救护车的鸣笛…以及，苏念辞那撕心裂肺、充满绝望的哭喊。
当听到苏念辞那声凄厉的“霍沉舟”时，林柔霜的嘴角无法控制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充满恶毒快意的弧度。成了！霍沉舟果然死了！那个碍眼的贱人，终于尝到了失去一切的滋味！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让她兴奋得指尖都在颤抖。
然而，这狂喜仅仅维持了不到三秒！
耳机里突然传来苏念辞那冰冷到极致、如同来自地狱的声音：“手机！给我！”紧接着，是警察急促的汇报声：“头儿，有情况！刚刚有个加密号码打进来，接通了大概三秒才挂断…”
林柔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监听被发现了？！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扯下耳机，仿佛那是个烫手的烙铁，狠狠摔在地上！小巧的接收器也被她慌乱地扔开。她像只受惊的老鼠，惊恐地环顾着装饰华丽的房间，仿佛下一秒警察就会破门而入。
“不…不能被发现…绝对不能被发现！”她神经质地喃喃自语，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她猛地扑到梳妆台前，双手颤抖着拉开抽屉，疯狂地在里面翻找着什么。终于，她摸出了一个打火机！
对！毁掉！必须立刻毁掉所有证据！
她抓起那个被摔在地上的接收器和耳机，又手忙脚乱地从抽屉深处掏出一个备用的同款手机。她拿着这些东西，跌跌撞撞地冲进房间配套的浴室，“砰”地一声关上门！
反锁！
她背靠着冰冷的浴室门，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镜子里映出她那张因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清纯无辜？
她颤抖着按下打火机。
幽蓝的火苗跳跃起来，映照着她惊恐放大的瞳孔。
她将那个小巧的接收器，缓缓凑向跳动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