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辞盯着屏幕上那流动着不祥蓝光的金属箱，视线落在苏景辰那熟悉到骨子里的背影上，喉咙像是被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叶，带着沉重的痛感。霍沉舟靠在她肩上的重量似乎又沉了几分，他紊乱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带来一阵阵细微的麻痒，却驱不散她心底蔓延开的彻骨寒意。
“景辰…” 她无声地翕动嘴唇，舌尖尝到苦涩的铁锈味。那张照片，那个潘多拉的标记，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记忆里那个温润如玉的三哥影像上，灼穿一切虚妄的温情。那冰冷的蓝光，是毒蛇吐出的信子，舔舐着她摇摇欲坠的世界。
霍沉舟的指尖在她手腕脉搏处无意识地摩挲，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尚未散尽的惊悸。“潘多拉…” 他低哑地重复，声音含混不清，目光却死死锁住屏幕，眼底风暴未息，混沌与锐利交织。他撑着她肩膀的手掌传来一股稳定而坚决的力量，无声地将她从冰冷的窒息感中拽出几分。他缓缓站直身体，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下颌线却重新绷出刀锋般的弧度，目光如淬火的寒冰，直刺屏幕上的苏景辰。“查！查他现在的位置！所有信号，所有痕迹，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
苏念辞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所有的动摇和痛楚都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她挣脱霍沉舟的手，指尖重新落回冰冷的键盘，速度快得带起一片残影。屏幕幽蓝的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像一尊精密运转的机器。无数窗口在她眼前飞速弹出又关闭，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全球卫星定位信号、城市交通监控节点、隐蔽的私人网络节点…她的意识如同无形的触手，沿着无数可能的路径疯狂蔓延、检索、碰撞。
“信号被多重加密，跳板遍布全球…源头在干扰，很强…” 她声音紧绷，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对方显然早有防备，布下了一张巨大的反追踪网络。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如同钝刀割肉。苏念辞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出急促如骤雨般的声响，屏幕上的数据流疯狂滚动，一个个虚拟的节点被点亮，又迅速被更复杂的路径覆盖、湮灭。对方的防御如同深海中狡猾的章鱼，喷吐着浓密的墨汁，不断变换着方位。
“找到了！” 她瞳孔骤然一缩，指尖重重敲下回车。屏幕上，一条几乎被淹没在庞杂数据流中的微弱信号轨迹被强行锁定、放大。那信号并非来自预想中的荒岛或海外据点，而是诡异地指向了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区域——顶级私人医疗中心“明德生命科学研究院”的地下深层区域！
“明德…地下深层实验室？” 霍沉舟的眉头拧成了死结，眼神锐利如鹰隼，“那是苏家控股的核心资产！他竟敢在那里…”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眼底翻涌的惊怒足以说明一切。在自家最核心、最敏感、最受信任的地方，藏匿着致命的秘密！这简直是对苏家，对苏念辞最恶毒的嘲讽和背叛！
苏念辞的呼吸猛地一滞，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明德…那是苏家引以为傲的科技明珠，是父亲生前倾注无数心血的地方！三哥…他竟然把毒巢安在了那里？她霍然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抓起椅背上搭着的黑色外套：“走！”
没有犹豫，没有多余的话语。霍沉舟紧随着她冲出房间，走廊的感应灯随着他们急促的脚步一盏盏亮起，又在身后迅速熄灭，如同被黑暗吞噬的退路。电梯飞速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苏念辞身上散发出的、冰冷刺骨的决绝气息。
明德研究院灯火通明，前台护士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抬头，却在看清苏念辞那张凝着寒霜的脸和她身后气势迫人的霍沉舟时，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苏念辞没有停步，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径直走向通往地下的专属权限通道。虹膜扫描，掌纹确认，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化学试剂的味道扑面而来。
越往下走，空气越冷。惨白的灯光将长长的无菌通道映照得如同通往异世界的甬道，只有他们两人单调而急促的脚步声在回荡，敲打着死寂的空间。苏念辞的心跳得飞快，血液在血管里奔涌，撞击着耳膜。她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却从未觉得如此陌生和压抑。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铅灰色金属门。苏念辞将手掌按在冰冷的识别面板上，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里面的景象，瞬间攫住了她的呼吸。
空间巨大得超出想象，冰冷、空旷，只有中央区域被惨白刺目的无影灯笼罩着。苏景辰就站在那光亮的中心，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无菌服，戴着口罩和护目镜，正专注地俯身在一个实验台上。实验台上，赫然是照片里那个散发着诡异深蓝光芒的银色金属箱！流动的蓝光映照着他露在口罩外的半张脸，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如同精密仪器在执行设定好的程序。
而在实验室角落的阴影里，几个穿着同样无菌服、动作略显僵硬的研究员正沉默地忙碌着。他们的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只余下机械的服从。苏念辞的目光扫过其中一个研究员的手腕，瞳孔骤然收缩——那上面，一个针孔留下的青紫色淤痕清晰可见！
“三哥！” 苏念辞的声音撕裂了实验室死水般的寂静，带着无法置信的尖锐痛楚，在空旷冰冷的空间里激起刺耳的回响。
苏景辰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直起身，转过身来，护目镜后的目光隔着冰冷的镜片投过来，落在苏念辞身上，平静得令人心头发毛。他抬手，不紧不慢地摘下了口罩和护目镜，露出那张苏念辞无比熟悉、此刻却无比陌生的俊朗面容。他甚至还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像是想挤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却最终凝固成一种刻板的弧度。
“念念，”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如同在播报一段设定好的录音，“你来了。比预想的快一点。” 他看了一眼苏念辞身后如同杀神降临的霍沉舟，视线又落回她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审视，“看来霍医生恢复得不错。意志力…果然是人类最有趣的变量。”
这平静到诡异的态度，彻底点燃了苏念辞积压的怒火与痛楚。她一步步向前走去，高跟鞋敲打在光洁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沉重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碎裂的亲情上。“意志力？变量？”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眼神却冷得像淬了毒的冰，“苏景辰！告诉我！那箱子里是什么？角落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你到底在做什么？！”
她的手指猛地指向角落里那些眼神空洞的研究员，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苏景辰的目光顺着她的指尖，淡漠地扫过那些如同行尸走肉的身影，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必要的代价。” 他轻描淡写地说，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谈论天气，“为了获取更纯净的数据，一些意志薄弱的个体需要被‘格式化’，成为更高效的工具。就像…”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苏念辞脸上，带着一种冰冷的探究，“就像母亲当年，为了完成‘潘多拉之盒’的初步构型，也付出了她的代价。她的痛苦，她的崩溃…都是珍贵的原始数据。”
“母亲？！” 苏念辞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母亲当年研究遭遇重大挫折，精神崩溃最终郁郁而终…这竟然是三哥口中的…原始数据？！
“闭嘴！” 霍沉舟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他一步跨到苏念辞身前，将她护在身后，高大的身躯紧绷如即将离弦的箭，目光如利刃般刺向苏景辰，“不许你玷污她！”
苏景辰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那刻板的弧度似乎扩大了一丝。“玷污？不，霍沉舟，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他的视线越过霍沉舟，落在苏念辞惨白的脸上，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冰冷，“‘潘多拉之盒’…它本可以带来进化！让人类超越情感的桎梏，走向真正的完美！母亲她…太感性了，她承受不了那种剥离的痛苦，所以她失败了。但她的失败，为我们指明了方向。”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实验台上那散发着不祥蓝光的金属箱，眼中闪烁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痴迷光芒：“看到了吗？‘深蓝之吻’…这才是完美的钥匙！它能精准地剥离那些无用的情感，只留下最纯粹的逻辑和执行力！看看他们！” 他指向角落里的研究员，“他们不再有恐惧，不再有犹豫，效率提升了300%！这才是未来！”
“未来？” 苏念辞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血沫的腥气。她猛地推开身前的霍沉舟，一步步逼近苏景辰，冰冷的视线死死钉在他那张被扭曲的理想映照得近乎疯狂的脸上。“用药物把人变成行尸走肉？用我母亲的痛苦做你肮脏实验的垫脚石？苏景辰，你疯了！你被林兆远洗脑了！还是你骨子里…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怪物？” 苏景辰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一丝扭曲的愠怒爬上了他的眉梢。他像是被戳中了最深的痛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误解的尖锐愤懑：“林兆远？他算什么东西！他不过是提供了资源和…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引导！真正看到‘潘多拉之盒’潜力的，是我！完成母亲未竟事业的，是我！念念，你根本不懂！你被那些无谓的亲情、爱情蒙蔽了双眼！你和他一样！” 他狠狠指向霍沉舟，“都是被低级情感支配的残次品！你们阻碍了进化！”
“残次品？” 苏念辞怒极反笑，那笑声在空旷冰冷的实验室里回荡，凄厉得如同夜枭悲鸣。积压了太久的愤怒、被至亲背叛的剧痛、对母亲遭遇的悲愤，在这一刻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轰然喷发！理智的弦彻底崩断！她猛地抄起实验台旁边一个沉重的钛合金样品架，那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刺透掌心！
“苏景辰！我让你清醒！” 她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沉重的样品架高高抡起，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砸向那个散发着诡异蓝光的银色金属箱！
“不——！” 苏景辰平静的面具终于彻底碎裂，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骤然放大，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他下意识地扑过去，想要阻止，想要护住他视若珍宝的“未来钥匙”！
“砰——！！！”
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和刺耳的玻璃碎裂声同时炸响！狂暴的力量狠狠砸在冰冷的箱体上！
那看似坚固的强化玻璃观察窗，在巨大的冲击下如同脆弱的蛋壳般轰然爆裂！无数尖锐的碎片如同冰蓝色的死亡风暴，向四周激射！
“呃啊——！”
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飞溅的玻璃碎片闪烁着幽蓝的冷光，如同被按下了慢放键，在惨白的灯光下划出无数道致命而凄美的轨迹。苏念辞保持着挥砸的姿势，沉重的钛合金支架脱手砸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巨响。她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虎口被巨大的反震力撕裂，温热的鲜血顺着冰冷的金属边缘蜿蜒流下，滴落在同样冰冷的地板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暗红。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实验台前。
苏景辰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态扑倒在实验台上。他伸出的手臂上，深深扎着几片狰狞的蓝色玻璃碎片，鲜血正从伤口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白色的无菌服袖管。但这并非最骇人的景象。
爆裂的金属箱内，那团原本被束缚的、如同活物般流动变幻的深蓝色物质——苏景辰口中所谓的“深蓝之吻”——失去了容器的禁锢，如同挣脱牢笼的毒蛇，猛地扩散开来！其中最大的一股，带着一种诡异的粘稠感，不偏不倚，正泼溅在苏景辰因为剧痛和惊骇而仰起的脸上！
那深蓝近黑的粘稠物质，如同拥有生命的活体寄生虫，瞬间覆盖了他小半张脸，一部分甚至溅入了他的眼睛和微张的口中！
“嗬…嗬嗬…” 苏景辰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像一条被扔上岸濒死的鱼。他双手本能地抓向自己的脸，想要撕扯掉那恐怖的附着物，指甲在皮肤上划出深深的血痕。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恐和痛苦。被深蓝物质覆盖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诡异的变化——颜色变得深暗，质地变得僵硬，如同被急速冻结的树皮，甚至隐隐透出一种非人的金属光泽！
“呃啊…母…亲…” 他抓挠的动作忽然僵住，身体猛地一个剧烈的痉挛，仰起的脸上，那双被深蓝物质侵蚀了一半的眼睛，瞳孔剧烈地放大又收缩，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无法承受的剧痛，有深入骨髓的恐惧，但更深处，却诡异地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扭曲的明悟！他死死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看到了常人无法理解的景象，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那声音嘶哑变形，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她…她是对的…钥匙…进化…呃啊——！”
最后一个音节被骤然拔高的、撕心裂肺的惨嚎取代！他整个身体弓起，又重重砸在冰冷的实验台上，四肢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弹动，如同被通了高压电。
苏念辞僵立在原地，浑身冰冷。三哥脸上那交织着极致痛苦与狂热明悟的扭曲表情，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那声破碎的“母亲”和“进化”，如同来自地狱的回响，在她脑中疯狂震荡。被剥离的情感…冰冷的进化…母亲未竟的事业…三哥狂热而扭曲的执念…这一切碎片在她混乱的思绪中疯狂冲撞，试图拼凑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轮廓。
实验室里死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苏景辰身体撞击金属台面发出的沉闷“砰砰”声，以及他喉咙里那越来越微弱、却越来越诡异的嗬嗬声在回荡。角落里那几个被“格式化”的研究员，依旧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对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毫无反应，只是僵硬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而熟悉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猝不及防地刺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自身后响起：
“看来，你的‘进化钥匙’…开错了门？”
苏念辞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倒流！她僵硬地、一寸寸地转过头。
实验室惨白灯光投射下的阴影里，霍沉舟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门口。他高大的身影如同凝固的雕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正静静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实验台上痛苦抽搐的苏景辰，以及…苏念辞沾满鲜血的双手。
而更让苏念辞如坠冰窟的是——
霍沉舟垂在身侧的手中，赫然握着一把通体漆黑、线条冷硬的格洛克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并非指向台上垂死的苏景辰，而是微微抬起，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精准，稳稳地，指向了苏念辞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