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辚辚——吱嘎——
一阵沉重的车辕声和骏马的嘶鸣声从客栈门外传来。
只见一辆由六匹神骏健马拉着的华丽大车,稳稳地停在了风云客栈门口。
车辕上,四名挺胸凸肚、太阳穴高高鼓起的彪形大汉利落地跃下,动作整齐划一地躬身,拉开了沉重的车门。
车内先是沉寂了片刻,随后,才见一个面白无须、身材痴肥臃肿的白胖子,喘着粗气,慢吞吞地从车厢里挪了出来。
他只不过从车门走到院门口这短短二三十步路,额头上已满是油腻的汗珠,胸口剧烈起伏,累得气喘如牛,仿佛刚爬过几座大山。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又高又瘦的黑衣人,如同影子般,寸步不离地贴在白胖子身后。
他一张脸焦黄干枯,眼窝深陷下去,颧骨高耸,活脱脱一副痨病鬼的模样。
但他的脚步却轻盈得诡异,落地无声。
最奇特的是他腰间悬挂的一对兵刃。
银光闪闪,形如弯月,竟是一对极其罕见的弧形剑!
这种外门兵刃不但打造极为不易,练法更是艰难诡异,江湖中能使这种兵刃的人凤毛麟角。
而但凡能使动弧形剑的,十个人里至少有九个是难缠的硬茬子、顶尖的高手!
苗烧天、赵一刀、白马张三,三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瞬间齐刷刷地盯在了这对奇门弧形剑上,眼神中都透出了浓浓的忌惮与审视。
白马张三眉头紧锁,压低声音问公孙静:“这人什么来头?”
公孙静微笑着,目光却落在那个喘气的白胖子身上:“那位是苏州万金堂的少东家,朱大少。家财万贯,富甲一方。”
白马张三追问道:“那他身后那个是保镖?”
公孙静嘴角的笑意更深,带着一丝玩味:“自然。”
白马张三脸色微变,霍然转向赵一刀,声音凝重:“他是从你那条路来的?”
赵一刀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对弧形剑,闻言缓缓点头,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好像是。”
白马张三眼中厉色一闪:“他的头怎么不疼?”
赵一刀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淡淡道:“他就算真的头疼,我也治不了。”
白马张三追问:“为什么?”
赵一刀终于收回目光,看向白马张三,一字一句道:“因为他的头,太大了。”
此时,那朱大少已经在仆役搬来的锦墩上坐下,依旧拿着雪白的手帕不停地擦着汗,喘着气。
一副养尊处优、不堪劳累的模样。
而那黑衣痨病鬼,依旧如同最忠实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立在他身后。
一双深凹的、漆黑如墨的眼睛,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洞悉一切的嘲弄之意。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院中的苗烧天、赵一刀、白马张三,最后在公孙静脸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仿佛正在无声地嘲笑着眼前这些煞气腾腾的江湖豪客,为何还要白费力气,来蹚这浑水。
风云客栈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光影晃动。
苗烧天耳垂上的金环,偶尔因他细微的动作而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在这突然陷入沉寂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白马张三似乎觉得晚风突然带上了寒意,不自觉地将自己敞开的衣襟拉紧了些。
赵一刀则低下头,看着面前酒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眉头紧锁,仿佛在沉思一个极其艰难的抉择。
没有人再轻易开口。
院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猜忌、敌意与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彼此之间,原本就脆弱的平衡,因为这最后到来的、神秘而危险的两人,被彻底打破。
而端坐主位的公孙静,却似乎非常乐见这种局面。
他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目光扫过各怀鬼胎的四方人马,仿佛一位高明的棋手,看着棋盘上互相牵制、动弹不得的棋子。
他长长地、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知道火候到了。
风云客栈院落中那剑拔弩张、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机,纵然是远在长街对面茶楼阴影里的岳洋,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但他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只有一抹冰冷的、带着浓浓讥诮的冷笑。
“区区一个青龙会的分舵舵主,在这些所谓江湖豪雄眼中,竟成了能代表青龙会发号施令的‘青龙老大’?”
“当真是可笑至极!”
岳洋心中冷哼。
“更可恨的是,这公孙静,谁给他的胆子,竟敢私自以青龙会的名义广发请帖?!”
“他什么时候,可以代表整个青龙会了?!”
就在他心中杀意翻腾之际,下方院落中,局势再变。
白天出现过的那九个赤发麻衣的怪人,此刻如同鬼魅般再次现身。
他们每人手中都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麻布包袱,从包袱凹陷的轮廓和拖地的痕迹来看,里面装的必然是分量极重的金锭或银块。
同时,那个曾力举白马的虬髯大汉也去而复返,他双臂肌肉贲张如铁块,正一步步吃力地搬着一个巨大的黑铁箱走进院子。
每踏出一步,脚下坚硬的青石板便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足见铁箱之沉重。
双方显然都拿出了真金白银,势在必得。
令人意外的是,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寡言的太行赵一刀忽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河东赤发,河西白马,果然都是财雄势大,底蕴深厚。”
“赵某自愧不如,这货,我放弃了。”
苗烧天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得意万分的狂笑:“哈哈哈!赵老大!你果然是个明白人!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志得意满,又将目光转向那一直喘息的万金堂朱大少,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压迫感:“万金堂的少主人,不知你又是什么意见?”
那肥胖的朱大少此刻总算停下了夸张的喘息,但他并未看向苗烧天。
反而低垂着头,无比专注、甚至带着一丝痴迷地凝视着自己那双白白胖胖、保养得极好的手,仿佛在欣赏绝世珍宝。
他用一种慵懒的语调回答:“你问我有什么意见?我没什么意见。我一向很懒,懒得动,也懒得想。”
苗烧天眉头紧皱,强压着不耐,他最讨厌这种拐弯抹角的废话,直接单刀直入:“少说废话!你究竟带了多少金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