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游驹眉头紧锁,抢在兄长之前开口,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和敌意。
“请薛神医出手,可没这般兴师动罪、打上门来的道理!况且谁人不知,薛神医对那乔峰恨之入骨!这英雄大会,便是他老人家振臂一呼,广邀同道共讨恶贼!”
“尔等既是乔峰一党,薛神医岂会施以援手?岳公子,未免太过异想天开!”
他话语咄咄逼人,试图占据道理上风。
“哦?”岳再兴眉峰微挑,那抹冷笑陡然加深,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全场,“薛神医如此深明大义,嫉恶如仇?那倒是奇了。敢问薛神医,”
他声音陡然拔高,清越如龙吟,直贯内堂:“你那嫡亲的师叔,星宿老怪丁春秋,恶名昭彰,荼毒武林数十载,手段之酷烈,远胜乔峰百倍!”
“怎不见你薛神医也广发英雄帖,开一场英雄大会,替天行道,讨伐你那好师叔啊?”
“师叔?丁春秋?”
“薛神医的师叔是星宿老怪?”
“这....这怎么可能!”
哗——
岳再兴此言,不啻于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落在聚贤庄演武场上!
方才还剑拔弩张、同仇敌忾的群豪,瞬间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炸开了锅!
惊呼声、抽气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轰然爆发,无数道目光瞬间变得惊疑不定,齐刷刷转向内堂方向,充满了震惊、疑惑,甚至是一丝被愚弄的愤怒!
“胡说八道!!”一声带着惊怒交加的厉喝从内堂方向传来。
人群分开,一位须发半白半黑、面容清癯的老者疾步冲出,正是薛慕华。
他显然听到了岳再兴最后那几句诛心之言,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岳再兴,厉声道:“岳再兴!你休要血口喷人!”
“老夫...老夫根本没有什么师叔!更不认识什么丁春秋!你...你如此污蔑老夫,究竟是何居心?!”
他胸膛剧烈起伏,显是怒极。
可惜,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惊惶,却未能逃过岳再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
“污蔑?”岳再兴迎着薛慕华喷火的眼神,非但没有半分退让,反而向前踏出一步。
青袍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渊渟岳峙般的宗师威严沛然弥散开来,瞬间压得场中喧哗为之一窒。
他盯着薛慕华,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逍遥派苏星河,是你授业恩师。丁春秋,乃苏星河嫡亲师弟,叛门弑师,欺师灭祖,自立星宿海邪派!”
“此乃铁一般的事实,江湖上稍有年岁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薛慕华,你身为苏星河弟子,难道连自己师承何处、师门血仇都能忘得一干二净?”
“还是说,欺师灭祖的丁春秋你不敢管,反倒有胆量,来管乔峰这桩被构陷的‘冤案’?”
他微微一顿,声音陡然转寒,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直刺薛慕华:“你薛慕华虽有神医之名,却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圣贤。”
“这聚贤庄英雄大会,广邀天下群雄,欠下的人情债,只怕你这辈子都还不清!就为了对付一个素未谋面、只闻其‘恶名’的乔峰?”
“江湖中人,何时变得如此‘大义凛然’,不惜代价了?”
岳再兴的目光锐利如刀锋,缓缓扫过薛慕华那张因震惊、愤怒和一丝被戳破隐秘的恐慌而扭曲的脸,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诘问:
“说说吧,薛神医。这背后,究竟是少林寺的哪位高僧大德,在指使你?”
岳再兴的质问,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聚贤庄演武场。
群情哗然,无数道惊疑、审视、甚至带着被愚弄愤怒的目光,死死钉在薛慕华那张因惊怒而扭曲的脸上。
薛慕华浑身筛糠般颤抖,手指戟指岳再兴,嘴唇哆嗦着,徒劳地厉声反驳:“血口喷人!一派胡言!老夫.......老夫.......”
他不承认,可他眼底深处那丝无法掩饰的惊惶,如同投入清水的一滴墨,迅速扩散开来。
在场这些刀头舔血的江湖人,或许粗豪,却绝不愚蠢。
薛慕华与乔峰素无恩怨,平白无故号召天下群雄讨伐,这本就透着蹊跷。
再联想到他与少林玄难、玄寂两位高僧的莫逆之交........
许多人心头的天平已然倾斜,窃窃私语声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啃噬着聚贤庄那刚刚树立起的“正义”牌坊。
“够了!”游骥眼见人心浮动,局面即将失控,猛地踏前一步,声如洪钟,强行压下场中骚动。
他脸色铁青,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岳公子!是非曲直暂且不论!那乔峰杀养父母,弑恩师玄苦,桩桩件件,罪大恶极!此乃不争之事实!”
“聚贤庄英雄大会,讨伐此獠,乃是为武林除害,为无辜者伸张!这‘公道’二字,任谁也抹杀不了!诸位同道,是与不是?”
他这番话,直接将矛头从薛慕华出身引回了乔峰“罪行”本身,意图重新点燃群雄同仇敌忾之心。
果然,不少被岳再兴揭破隐秘而心生疑虑的江湖人,闻言精神一振,纷纷鼓噪起来:
“游庄主说得对!”
“不错!乔峰恶行昭彰,这才是关键!”
“管他背后是谁指使,杀乔峰就是替天行道!”
“对!诛杀此獠!”
喧哗声浪再起,虽不及先前气势汹汹,却也重新凝聚起一股戾气。
游骥心中稍定,目光灼灼地逼视岳再兴,仿佛已重新握住了道德的利刃。
岳再兴唇边那抹冷峭的笑意却丝毫未减,如同冰面倒映着跳动的火焰。
他目光转向游骥,平静地问道:“游庄主口口声声乔峰杀害养父母与恩师玄苦,敢问,是庄主你亲眼所见么?”
游骥一滞,随即梗着脖子道:“自然不是!但此事人所共知!乃是少林寺高僧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哦?”岳再兴眉峰微挑,语气带着一丝玩味,“乔峰养父母乔三槐夫妇身死之时,乔峰恰好就在现场,被赶来的少林僧人撞见。”
“那么请问,那些僧人,可曾亲眼目睹乔峰挥刀杀人?还是仅仅因为他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契丹人,便理所当然地认定了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