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威远镖局和“安全达联盟”如同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上升气流,声望与实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膨胀。
官府的五百两赏银,如同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引发了后续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首先是以长风镖局为首,所有联盟成员共同筹措的五百两“贺仪”,这笔钱名义上是恭贺威远镖局成功护镖、化险为夷,实则是对盟主地位的进一步认可和“纳贡”,象征着联盟向心力达到顶峰。
紧接着,青州城内乃至周边县郡,但凡有些头脸的商号、富户,几乎都派人送来了贺礼。锦旗、牌匾、金银玉器、古玩字画……琳琅满目,堆满了威远镖局原本显得有些空荡的库房和前厅。这些人精明的很,威远镖局如今不仅实力雄厚,更搭上了官府的线,连凶名在外的黑风寨都能为其所用,此时不结交,更待何时?这些贺礼折合成银钱,又是一笔不下七八百两的巨款。
更实际的是蜂拥而至的镖务。以前是威远镖局需要去争取客户,现在反了过来,各大商队、货主几乎是排着队上门,指名要求“安全达联盟”承接业务,尤其是那些价值高、路线远的“重镖”。联盟的接镖门槛不得不一提再提,但订单依旧排到了数月之后。光是预付的定金,就如涓涓细流汇成江河,让老周手上的账本数字每天都在刷新。
短短十余日,威远镖局账面上的流动资金,已经稳稳突破了两千五百两大关!这还不包括那些难以估价的固定资产(如扩建的镖局院落、新购的车辆马匹、联盟共享的资源网络)和未来持续不断的收益。
经济上的彻底翻身,带来的变化是立竿见影的。
阵亡镖师的抚恤金,林可力排众议,在标准上翻了三倍,并由他亲自带队,一家家送到遗属手中,郑重承诺镖局会负责其家中老人养老、孩子成年之前的部分生活费用。这份厚恤,不仅安抚了悲痛,更在青州城内赢得了“仁义”的美名,让所有还在观望的江湖人、乃至普通百姓,都对威远镖局刮目相看。
受伤镖师的待遇更是提到了最高规格。延请青州府最好的外伤大夫和名医会诊,用的全是最上等的金疮药、续骨膏和内服补药。杨华更是亲自参与制定每个人的康复计划,结合她带来的现代康复理念和这个世界的医药手段,效果显着。镖局内专门辟出了几间宽敞明亮的房间作为养伤之所,每日饮食精细,有专人照料。
张猛看着库房里堆积如山的银钱和物资,看着兄弟们得到最好的照顾,看着镖局门口车水马龙、求镖者络绎不绝的景象,这个半生坎坷的老镖头,常常一个人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步,看着那面崭新的、绣着“安全达”字样和独特徽标的镖旗,眼眶不自觉就湿润了。他无数次想起镖局最艰难时,连弟兄们的饷银都发不出的窘迫,想起老镖头临终前的嘱托和担忧……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老镖头……您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他喃喃自语,心中对林可和杨华的感激与信服,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陈远则忙得脚不沾地,既要处理联盟内部日益增多的事务协调,又要带队执行一些重要的、彰显联盟实力的镖务,但他干劲十足,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眼神锐利,气质沉稳,已然有了独当一面的大将风范。
老周更是焕发了事业第二春,将镖局和联盟的账目打理得井井有条,还着手建立了一套更规范的财务流程。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走起路来都带风。
整个威远镖局,乃至整个“安全达联盟”,都沉浸在一种欣欣向荣、蓬勃发展的热烈氛围之中。林可和杨华,被所有人发自内心地尊崇着,被视为带领他们走出泥潭、创造奇迹的领袖。
然而,在这片繁华与喧嚣之下,林可和杨华内心深处,却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春风得意。
夜深人静时,两人在属于他们的、如今已布置得舒适雅致的房间里,常常相顾无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巨大的财富、崇高的声望、众人的拥戴、官府的青睐……这些他们曾经在现代社会苦苦追求而不得的东西,如今在这个陌生的异世界,以一种近乎梦幻的方式,唾手可得。
但这丰厚的回报,也像一道道无形的丝线,将他们与这个世界越缠越紧。
“夫君,你看。”杨华推开窗户,望着窗外青州城星星点点的灯火,以及更远处朦胧的山峦轮廓,“几个月前,我们还在为下一顿饭在哪里而发愁,现在,却几乎拥有了这座城池里许多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东西。”
林可走到她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肩头,声音有些闷:“是啊,感觉像做梦一样。有时候早上醒来,都会恍惚一下,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
拥有了财富,他们可以住最好的宅院,穿最华美的衣裳,品尝最精致的食物。但这真的是他们想要的吗?在现代社会,他们是普通的都市白领和教师,虽然背负压力,但享受着高度发达的物质文明和便捷的生活。而这里,即便是所谓的“精致生活”,也远远无法与现代社会的普通中产相比。
拥有了声望和权力,他们一言可决众多兄弟的饭碗,一动可影响青州商界的格局,甚至开始接触到官府的权力核心。但这意味着他们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需要时刻权衡利弊,需要面对更复杂的勾心斗角和潜在的危机。这份权力,像一把双刃剑,也像一个华美的囚笼。
“我有时候会想,”杨华的声音带着一丝迷茫,“如果我们没有穿越,现在会在做什么?”
林可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我大概还在那个格子间里,对着电脑敲代码,为了一个需求改到深夜,担心着KpI和房贷。你呢?”
“我应该在批改学生的作业或者备课,想着明天课堂上该怎么讲才能更生动,或许还在为评职称发愁。”杨华轻声说。
简单、平凡,甚至有些枯燥的生活。但与此刻的“轰轰烈烈”相比,那份平凡却透着一种令人怀念的安稳和……归属感。
“华儿,”林可的手臂收紧了些,“你想回去吗?”
这个问题,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们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杨华没有立刻回答,她转过身,仰头看着林可,月光映照着她的脸庞,眼神复杂难明:“我想念我的父母了。我不知道我们突然消失,他们该有多着急,多伤心。我妈身体一直不太好,我爸……”
她的声音哽咽了,没有说下去。林可的心也猛地一抽。
这个话题一旦开启,那些被刻意压抑的、关于原世界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
林可,原本是华夏国一名普通的互联网公司项目经理。出身于南方一个三线小城市,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辛辛苦苦供他读书,指望着他出人头地。他也算争气,考上了不错的大学,进了大厂,拿着看似光鲜的薪水,在首都扎根。然而,高昂的房价、竞争的压力、无休止的加班,将他曾经的热情消磨殆尽。他和杨华,就是在一次朋友组织的户外活动中认识的。那时,他还是个有点理想、有点冲劲的年轻人,而杨华,是那么的知性、温柔,仿佛一道光照进了他疲惫的生活。
他们相爱、结婚,掏空六个钱包,加上自己的全部积蓄和沉重的房贷,终于在首都远郊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他们计划着要孩子,规划着未来,虽然压力巨大,但充满希望。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行业寒冬,林可所在的项目组被整体裁撤,他瞬间失业。高额的房贷、网贷、生活开支,像一座座大山压下来。那天晚上,他们因为钱的事情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情绪失控之下,那枚作为婚戒的、据说是祖传的古玉戒指,突然发出了刺眼的白光……
杨华,出生于书香门第,父母都是重点中学的教师。她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异,乖巧懂事。师范大学毕业后,她如愿成为了一名初中语文老师。她热爱教育事业,喜欢和孩子们待在一起,看着他们成长。她原本有着平静而充实的生活,直到遇见林可,这个带着点痞气却又才华横溢、对她呵护备至的男人,让她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改变。她愿意和他一起承担那份沉重的经济压力,因为她相信,只要两人同心,没有过不去的坎。她至今还记得,母亲在她出嫁前,拉着她的手,眼圈红红地说:“华华,以后就是大人了,要照顾好自己,和小可互相体谅,常回家看看……”父亲则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是用力拍了拍林可的肩膀。
他们突然消失,对双方的父母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活生生的两个人,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人间蒸发了?报警?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老人们该如何承受这份打击?会不会一病不起?这些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们的心。
“我爸……他血压高,不能受刺激的。”林可的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自责和痛苦,“我妈身体也不好,我们答应过今年过年要回去看他们的……”
“我妈妈一定会天天以泪洗面……”杨华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她总说我是她的贴心小棉袄……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孝顺她……”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压抑的抽泣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更夫梆子声。
财富、声望、权力,在这些最原始、最深沉的血缘亲情面前, suddenly显得如此苍白和无力。他们在这个世界拥有了太多,却在那个世界,留下了无法弥补的遗憾和伤痛。
就在两人被沉重的思乡之情和负罪感淹没时,杨华无意中抚摸着手上的那枚古玉戒指,忽然轻咦了一声。
“夫君,你看这戒指……”
林可循声望去,只见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下,那枚原本色泽温润、但并无特殊光华的玉戒,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的莹白流光缓缓流转!若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这是……”林可心中一震,猛地抓住杨华的手,凑近了仔细观察。没错!不是幻觉!那戒指确实在发出极其微弱的光!
“它……它好像有反应了!”杨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一丝忐忑,“是因为……因为我们想起了原来的世界?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这个发现,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突然看到了一线微光,让两人瞬间从低沉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林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忆穿越前后的每一个细节:“我记得……我们穿越的时候,是因为情绪激烈争吵,然后戒指发光。现在它再次发光,是不是意味着,它的能量……与我们的‘情感’或者‘强烈的意愿’有关?”
他尝试着集中精神,在心中强烈地默念:“回去!我们要回去!”
然而,戒指除了那微弱的、持续流转的莹光外,并无其他变化。
杨华也尝试着像林可那样集中意念,同样没有效果。
“看来没那么简单。”林可皱眉,“或许……需要更特定的条件?或者……需要能量积累到一定程度?”
他想起了之前的一些细节。在成功说服鲁魁,化解黑风寨危机后,他似乎隐约感觉到戒指有一丝微热,但当时战况紧张,并未在意。在落鹰涧死里逃生、与鲁魁真正化敌为友后,那种微热感似乎又出现了一次。而在成功交付官镖,获得巨大声望和财富后,这戒指更是直接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异象!
“解决他人的困境?完成重要的承诺?达成重大的成就?”林可脑中灵光一闪,试图总结规律,“难道说……这戒指的能量,来自于我们在这个世界‘产生影响’、‘改变命运’或者说……‘实现他人强烈心愿’?”
这个推测让两人都感到一阵心惊。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们想要积累足够的能量启动戒指回归,就需要在这个世界更加深入地介入,承担更大的责任,完成更艰难的挑战……这几乎是一条与他们“回归”初衷相悖的道路!越是想要回去,就越要在这里留下更深的烙印!
“这……这简直像个悖论……”杨华感到一阵无力。
想要回归,需要能量;积累能量,需要他们在这个世界取得更大的“成功”和“影响”;而越成功,他们与这个世界的羁绊就越深,回归的阻力似乎也越大!
摆在面前的,是一个无比艰难的抉择。
选择一:留下,彻底融入这个世界。
利用他们现有的基础和超越时代的见识,将“安全达联盟”发展成横跨数州、甚至影响国计民生的巨无霸商业组织。凭借与官府的良好关系以及可能获得的官身,他们甚至可以参与到更高层面的政治、经济活动中,真正意义上地“青史留名”。这里有信任他们的兄弟,有需要他们引领的产业,有刚刚开启的、充满无限可能的宏大画卷。留下,意味着权力、声望、事业的巅峰,意味着成为这个时代的弄潮儿。
但代价是,可能永远割舍与原世界亲人的联系,将那份愧疚和思念永远埋藏在心底,在这个完全不同的文明和规则下生活一辈子。
选择二:探索回归,将寻找回家之路作为首要目标。
这意味着他们要主动去探寻戒指能量的奥秘,可能需要去完成更多、更艰难的“使命”,可能会卷入更深的漩涡,甚至需要暂时放下眼前蓬勃发展的事业。这条路充满了未知和风险,可能成功,也可能永远失败,甚至在探索过程中遭遇不测。
而即便成功回归,他们又将面对什么?那个世界的房贷、失业、父母的悲痛?他们还能适应那种平凡(甚至可以说是落魄)的生活吗?这段离奇的穿越经历,是否会成为他们之间,以及他们与那个世界之间,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选择三:维持现状,顺其自然。
既不刻意追求留下壮大,也不主动冒险探索回归。专注于经营好联盟,照顾好身边的兄弟,同时留意戒指的变化。这看似是最稳妥的选择,但实则是一种逃避。时间的流逝对两个世界是平等的,他们在这里每多待一天,原世界的父母就多承受一天的痛苦与未知。而且,以他们如今的身份和影响力,“树欲静而风不止”,麻烦和责任会自动找上门来,维持现状几乎是不可能的。
夜深了,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将两人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拉得很长,仿佛也充满了挣扎。
林可握着杨华的手,两人都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微湿和冰凉。
“华儿,”良久,林可才缓缓开口,声音干涩,“我不知道该怎么选。无论选哪条路,似乎都……很艰难。”
杨华将头靠在他肩上,闭上眼睛,轻声道:“我知道。我也一样。”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看着林可的眼睛:“但是夫君,有件事是确定的。我们不能一直逃避这个选择。我们必须有一个方向。”
“你的意思是?”
“我们需要更多关于戒指的信息。”杨华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们不能坐等它自己充满能量,或者指望偶然。我们应该主动去寻找线索。这个世界既然有内力,有江湖,有各种奇人异士,未必没有关于这种‘穿越’、‘空间’之类的记载或者传说。”
林可眼睛一亮:“没错!我们不能被动等待!至少,我们要先弄清楚,这戒指到底是什么?它的运作机制是什么?需要多少能量?只有掌握了足够的信息,我们才能做出真正不后悔的选择。”
“那联盟这边……”杨华有些担忧。
“联盟已经走上正轨,有张叔、陈远、老周他们在,短期内不会有问题。我们可以将权力下放,定好大的方向和规矩。”林可思路越来越清晰,“我们可以借口游历、考察其他州府的镖行市场,或者寻找稀有的药材为你研究医术……总之,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离开青州一段时间,去更广阔的世界寻找答案。”
这个决定,让他们从那种被命运推着走的无力感中,暂时挣脱了出来。与其在原地痛苦抉择,不如主动出击,去寻找那把能打开抉择之门的钥匙。
留下?还是回归?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暂时还给不出。
但他们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寻找答案,为了最终,能无愧于心,也无愧于彼此地,做出那个必将影响他们一生的决定。
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来临。而林可和杨华的人生,也站在了一个全新的、充满未知的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