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愿意？”
夜夭偏着头，声音依旧带着那股子娇憨的调子，但那双深紫色的眸子里，跳动的火光映照不出丝毫温度，只有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和不容置疑。
空气中那份烤火带来的暖意似乎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的、阴寒的压迫感，丝丝缕缕地从少女身上弥漫开来，缠绕住云渊的四肢百骸。
云渊的后颈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对方那鬼魅般的身手和绝对的力量压制。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吐出半个“不”字，下一刻可能就会真的变成这魔女烤架上的“香暖”食材。
硬抗是死路一条。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屈辱和寒意，强迫自己迎上那双看似天真无邪的紫眸。
“并非不愿。”他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却依旧带着虚弱后的沙哑，“只是……在下丹田已碎，形同废人，跟着圣女殿下，只怕是个累赘。”
他试图用自贬来试探对方的底线。如果她只是需要一个“暖炉”，那或许对修为并无要求？
“累赘？”夜夭眨了眨眼，似乎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随即笑嘻嘻地摆了摆手，那无形的压迫感瞬间潮水般退去，仿佛刚才只是云渊的错觉，“不怕不怕！你暖和就行啦！而且……”
她又凑近了些，像只好奇的小狗一样在他颈边嗅了嗅，满足地眯起眼，“你闻起来真的好好吃……啊不是，是好舒服！有你在身边，我好像都没那么冷了！”
她说着，竟然直接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云渊的手腕。
指尖冰凉刺骨，激得云渊皮肤瞬间起了一层栗粒。
但紧接着，一股微弱却纯正的暖流，自他本源深处被这冰寒触碰引动，自然而然地流淌过去。
“喏！你看！”夜夭像是得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得意地晃了晃他的手腕，“是不是很舒服？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废人呢，暖和有用就行！”
她的逻辑简单直接，甚至有些蛮横，却让云渊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有用，就能活。没用，就可能被丢掉，甚至“吃掉”。
他沉默了片刻，感受着手腕处那冰火交织的诡异触感，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既如此……便依圣女所言。”
先虚与委蛇，保住性命，再图后计。这魔女心智似乎异于常人，或许能找到可利用的漏洞。
“太好啦！”夜夭欢呼一声，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宝贝，抓着他的手腕就要往外拖，“那我们快走吧！这破山洞闷死啦！”
“等等。”云渊稳住身形，没有被她轻易拉动。
夜夭疑惑地回头，紫眸里闪过一丝不满：“又怎么啦？”
云渊目光扫过地上那堆烤火的痕迹，以及自己换下来的那件显眼的月白锦袍（之前被他脱下塞在干草堆里），冷静道：“圣女殿下抓我之时，可曾被人察觉？此处距离帝都尚近，我们是否需处理一下痕迹，以免被追踪？”
他指了指那锦袍和篝火余烬。
夜夭愣了一下，随即满不在乎地撇撇嘴：“安啦安啦！我下手很有分寸的，保证没人看到！至于这些……”
她随手弹出一道幽暗的紫黑色火星，那火星落在锦袍和篝火余烬上，无声无息，却瞬间将其吞噬殆尽，连灰烬都没有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搞定！”她拍拍手，对自己的手段十分满意。
云渊瞳孔微缩，这魔火好生诡异。他不再多言，任由夜夭拉着他的手腕，走出了这处临时藏身的山壁凹洞。
洞外月明星稀，夜风凛冽。
帝都那巨大的轮廓在远处的地平线上沉默矗立，如同盘踞的巨兽，与他渐行渐远。
夜夭的脚程极快，她似乎精通某种隐匿身法的秘术，拉着云渊在夜色下的山林间穿梭，如履平地，悄无声息。云渊丹田破碎，体力本就不济，全凭一股意志力和夜夭时不时渡过来的一丝阴寒之力吊着，才勉强跟上，不至于被拖行，但已是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一路上，夜夭叽叽喳喳，话痨得很。
“哎，你叫什么名字呀？总不能一直叫你‘小暖炉’吧？” “云渊。” “云渊？唔……一般般吧，没我的名字好听！” “你从哪里来的呀？身上怎么那么香？” “……” “你怎么不说话啦？哦对了，你丹田怎么碎的？谁干的？告诉我，我帮你揍他去！” “……”
云渊大多沉默以对，或者含糊其辞。他心知言多必失，这魔女看似天真，未必没有套话的心思。
但夜夭似乎也并不真的在意答案，她更像是在自说自话，享受着身边有个“暖源”的陪伴。
只有在云渊实在跟不上速度，喘息得厉害时，她才会稍微放缓脚步，撇撇嘴，嘟囔一句“你真麻烦”，然后又不情不愿地渡过来一丝精纯的阴寒气息，强行刺激他的身体压榨出最后一点力气。
这种“补充”方式让云渊极为难受，仿佛血液都要被冻僵，但确实能让他短时间内恢复行动力。
他暗自心惊，这魔女的力量属性极其诡异阴毒，绝非寻常魔修。
数日后，两人途经一座规模不小的散修城镇。
城镇依山而建，屋舍杂乱，人流却不少，各色修士穿梭其间，气息混杂。这里是离开帝都范围后第一个像样的补给点。
“累死啦！饿死啦！进去吃点好东西！”夜夭眼睛发亮，拉着云渊就要往城里冲。
云渊却猛地停下脚步，神色凝重。
“等等！”
“又怎么啦？”夜夭不满地跺脚。
云渊压低声音：“我的容貌，或许已被某些人记下。如此进城，恐有麻烦。”他指的是赤霄门以及可能存在的、来自宫中的搜寻目光。
夜夭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哦？”
她忽然狡黠一笑，从自己的储物法宝里（一个挂在手腕上的黑色小铃铛）摸出两件带着兜帽的黑色斗篷，自己利落地披上一件，又将另一件塞给云渊。
“喏，穿上这个！再收敛点气息，保证没人认得出来！”
斗篷材质特殊，似乎能一定程度上隔绝神念探查。
云渊披上斗篷，宽大的兜帽垂下，遮住了他大半面容。他又默默运转起璃月所赐玉符中记载的敛息法门，将自身那微弱的、却可能暴露体质的气息收敛到极致。
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修为低微的落魄散修。
“这下总行了吧？”夜夭凑过来，隔着兜帽戳了戳他的胳膊。
云渊微微点头：“多谢圣女。”
“嘻嘻，走吧！听说这里的灵食羹可是一绝！”夜夭拉住他的袖子，兴冲冲地汇入了进城的人流。
城镇内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喧嚣混乱。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摊位，售卖着丹药、符箓、材料、甚至是来路不明的法器。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修士间的争执声不绝于耳。
云渊紧绷着神经，兜帽下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看到了几个穿着赤霄门服饰的弟子在一个药材摊前徘徊，心中不由一紧，下意识地低下头，将气息收敛得更深。
夜夭却浑然不觉，或者说根本不在乎。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各种小吃摊吸引，一会儿买一串糖渍灵果，一会儿又要喝热气腾腾的兽奶羹，吃得满手满脸都是糖渍油污，还不忘塞给云渊一份。
“喏！这个给你！多吃点才暖和！”
云渊看着递到眼前的、沾着她牙印的糯米灵糕，默然无语。
就在他们经过一个售卖简易地图和消息的摊位时，云渊忽然放慢了脚步。
他听到几个散修正在摊位前交谈。
“……消息可靠吗？黑风山脉那边真有秘境要开？” “千真万确！听说有先天灵液现世！那可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宝贝！就算只得一滴，也发达了！” “嘶……先天灵液？这等神物，岂是咱们能觊觎的？怕是各大宗门的天骄都要挤破头了！” “嘿嘿，富贵险中求嘛！据说那秘境限制骨龄，老家伙们进不去，正是咱们年轻人的机会！说不定就走大运了呢……”
黑风山脉？秘境？先天灵液！
云渊的心脏猛地一跳！
先天灵液，传说中蕴含最精纯先天生机的至宝，能修复绝大部分肉身损伤……那是否意味着，有可能……修复他破碎的丹田？！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像是一道刺目的闪电，骤然劈开了他心中浓重的阴霾！
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小手突然握住了他藏在斗篷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
夜夭不知何时凑到了他身边，兜帽下，那双深紫色的眸子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她舔了舔嘴角沾着的糖渍，压低了声音，那娇憨的语调里第一次带上了某种意味深长的味道：
“咦？‘小暖炉’……你对那个‘先天灵液’，很感兴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