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星谷,死寂的岩洞内,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唯有那层淡银色的上古星辰禁制光膜,顽强地隔绝着外界的紊乱与衰败,提供着一方难得的喘息之地。
洛九川躺在洞内最深处的平整石面上,身下铺着众人凑出的简陋兽皮。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相比刚进入隐星谷时那死人般的灰败,已然多了一丝极淡的血色。呼吸虽然微弱,却变得均匀悠长,不再有断续之感。苏半夏七日不眠不休的守候与治疗,加上这洞内奇异光膜带来的宁静气息,终于将他从彻底湮灭的边缘拉了回来。
这一日,他紧闭的眼睫微微颤动,随即,那双深邃如夜的眸子,缓缓睁开。初时有些茫然,瞳孔无法聚焦,但很快,眸底那点内敛的星辉便重新亮起,虽然黯淡,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静。
“洛兄!你醒了!”一直守在一旁的苏半夏第一时间察觉,惊喜交加,连忙端来用那潭中蕴含微弱星力的浑水调制的药液。
洛九川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只能微微点头。在苏半夏的帮助下,他小口喝了些药液,一股带着清凉星力的暖流散开,滋养着干涸的经脉,让他精神稍振。
他尝试活动了一下手指,依旧虚弱无力,但那种神魂欲裂、经脉寸断的剧痛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空虚。内视己身,星轨道基上的裂痕依旧狰狞,但核心处那点韧性光华却稳固了许多,正自发地、极其缓慢地汲取着洞内光膜散逸的宁静星辉,进行着微弱的自我修复。蚀魂香与幽煞蚀脉劲依旧盘踞,但被更加凝实的星辉薄膜禁锢,暂时掀不起风浪。
“我……昏迷了多久?”他声音沙哑地问道。
“快十日了。”苏半夏简单答道,美眸中满是心疼与后怕,“你强行催动异宝,反噬太烈,险些……”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洛九川沉默片刻,目光扫过洞内。韩文举和几名弟子正在洞口附近打坐调息,人人脸上带着疲惫,却眼神坚定。柳如眉依旧持剑守在光膜边缘,身姿挺拔如松。徐巍长老则盘坐在洞中央,眉头紧锁,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这里……就是隐星谷?”洛九川感受着空气中那股异常的空间扭曲感和衰败的星辰气息,心中了然。环境比想象的还要恶劣。
“嗯。”苏半夏点头,将进入隐星谷后的情况简要告知,包括找到这处避难所,以及一名弟子受伤之事。
“徐长老判断,此地虽险,但暂时安全。只是……我们与药王谷,彻底失去了联系。”苏半夏的声音低沉下去,眼中涌上浓浓的忧色。
洛九川的心也沉了下去。药王谷现在如何了?慕容谷主、诸位长老、还有那些未能撤离的同门……他们是否还在坚守?
就在这时,守在洞口的柳如眉忽然身形一颤,清冷的脸上首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她猛地转头看向徐巍长老,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长老!东南方向……那股一直存在的、与药王谷护山大阵隐隐相连的微弱感应……消失了!”
此言一出,洞内瞬间死寂!所有弟子都停下了动作,骇然望向徐巍长老!
徐巍长老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霍然站起,强大的神识不顾消耗地疯狂向外延伸,试图捕捉那一丝熟悉的联系。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原本如同风中残烛、却始终顽强存在的那丝与药王谷大阵的本源感应,此刻彻底断绝了!仿佛一盏明灯,在遥远的黑暗中,骤然熄灭!
“噗——”
徐巍长老身躯剧震,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灰败下去,踉跄后退数步,被韩文举及时扶住。他死死盯着东南方向,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悲痛、愤怒与绝望!
“谷主……宗门……”他喃喃自语,老泪纵横。
无需多言,所有人都明白了——药王谷,恐怕已经……陷落了!
一股巨大的悲恸与绝望瞬间席卷了整个岩洞!弟子们再也抑制不住,低声的啜泣变成了压抑的痛哭。他们失去了家园,失去了师长,失去了依靠!
洛九川躺在那里,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迹也浑然不觉。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痛得无法呼吸。慕容渊谷主威严而关切的面容,徐巍长老沉稳的守护,丹阳长老炼丹时的专注……还有那些并肩作战、却未能一同撤离的同门……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药王谷,那个给予他新生、庇护他成长的地方……没了?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青铜时炉,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深切悲悯的温热,仿佛也在为遥远故乡的陨落而哀悼。炉身那道裂纹,在温热中,似乎微不可察地又弥合了发丝般的一丝。
悲痛如同潮水,几乎要将这支小小的“星火”彻底淹没。
然而,徐巍长老猛地擦去嘴角的血迹和脸上的泪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厉芒与决绝!他推开韩文举的搀扶,挺直了佝偻的脊梁,声音嘶哑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悲泣的洞中:
“哭什么!药王谷还没亡!”
他目光如电,扫过每一张绝望的脸庞:“只要我们还活着!只要药王谷的传承还在!药王谷就永不消亡!慕容谷主和诸位同门,用他们的血与命,为我们争取了这最后的火种!我们岂能辜负?!”
他指向洞外那片死寂、危险的隐星谷,声音铿锵如铁:“从今日起,这里!就是新的药王谷!我们脚下的土地,就是我们需要守护的山门!擦干眼泪,拿起你们的法器,记住这份血仇!活下去!变强!然后——杀回去!”
悲声渐止,绝望被一种更深的、带着血色的坚毅所取代。弟子们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仇恨与不屈的火焰。
洛九川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眸中只剩下冰冷的平静与滔天的恨意。
他轻轻抚过怀中温热的时炉,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星火未灭,血仇已铸。前路漫漫,唯有以杀止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