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细微的“咔嚓”声,在此刻死寂的崖顶,不啻于一道惊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崩溃跪地的赤练身上,猛地转向那悬浮于金色魂力之茧上方的精血。那道蜿蜒在暗金色血滴表面的裂纹,如同撕裂了众人本就紧绷的心弦。从中渗透出的混沌色光芒,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与神秘,仿佛蕴含着天地未开时的原始道韵。
它是什么?是师尊留下的最后指引?是传承的钥匙?还是……某种她们无法理解的异变开端?
无人知晓。但这变化,无疑是在死水中投下的一颗巨石,激起了新的波澜与……希望?或者说,是更深的不安。
凌霜握紧了手中的剑,眼神锐利如鹰,试图从那混沌光芒中分辨出任何可能的信息,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了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苏瑶捏着丹药的手指关节更加苍白,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心中飞速推算着这精血裂变可能带来的各种药理和神魂层面的影响。星眸的天命之眼全力运转,试图窥探那混沌光芒背后的因果线,却只觉得一片模糊,仿佛被更高层次的力量所遮蔽,只能看到无数命运支流在此交汇、激荡。
赤练的哭泣戛然而止,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怔怔地望着那开裂的精血,眼中充满了茫然与一丝被新变故引动的、微弱的光。
而妙音,这位以音律入道,感知最为敏锐细腻的琴仙,在听到那声碎裂,看到那混沌光芒的刹那,整个灵魂都为之悸动!
她感受到的,并非凌霜的警惕,苏瑶的推算,星眸的窥探,亦非赤练的茫然。她感受到的,是一种……呼唤?
不,更准确地说,是一种共鸣!
那混沌色的光芒,在她感知中,并非纯粹视觉的存在,而像是一段无声的旋律,一种超越了听觉界限的、直抵灵魂本源的道音!这旋律……她竟觉得有些熟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守护、以及……无尽的孤独。
是了!孤独!
就像她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独自抚琴,琴声流淌出的那份无人能懂的寂寥!只是,这混沌光芒中的“孤独”,远比她的要沉重千万倍,仿佛承载了万古的沧桑与背负了整个世界的寂默。
是他吗?是师尊吗?
是他在那魂力之茧中,在那无尽的沉睡里,无意识散发出的灵魂之音?还是这精血,记录了他某段不为人知的心绪?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妙音的脑海,瞬间点燃了她所有的渴望与……勇气。
声音!音乐!是直达灵魂的桥梁!
既然力量会引发排斥,阵法会招致反击,妖火会触动防御,那么……声音呢?最为纯粹、不带有任何攻击意图,只蕴含着她最真切情感与道韵的琴音呢?
是否能像一把温柔的钥匙,轻轻叩开那坚硬外壳的一丝缝隙?是否能穿透这该死的魂力壁垒,将她们的悔,她们的爱,她们的呼唤……传递到他的身边?哪怕……只是让他感知到一丝她们的存在,让他知道,她们就在这里,从未离开?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便再也无法遏制。
妙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翻腾与指尖的微颤。她无视了凌霜投来的略带询问与担忧的目光,无视了周围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乱流。她缓缓盘膝坐下,将那张伴随她无数岁月、琴身温润如玉的古琴——“焦尾”,轻轻横置于膝上。
她的动作轻柔而庄重,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五师妹,你……” 苏瑶似乎猜到了她想做什么,欲言又止。连墨璇的阵法、赤练的妖火都失败了,音律……能行吗?若是再引发反噬……
妙音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向任何人。她的全部心神,都已沉浸在与膝上古琴的沟通之中,沉浸在对那缕混沌光芒的感知里。她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下一刻,她那纤细如玉、曾弹奏出无数或杀伐、或清越、或迷幻音符的手指,轻轻落在了琴弦之上。
没有激昂的杀伐之曲,没有复杂的炫技之章。
她弹奏的,是一段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古朴的旋律。那是她初入师门时,师尊孤辰在她因天赋受挫、心灰意冷之际,亲手教给她的一段“清心普善咒”。彼时,他告诉她:“音律之道,初在静心,次在通意,终在……达情。”
这段旋律,曾伴随她度过最初最艰难的岁月,洗涤她内心的焦躁与不安。此刻,她以自身臻至化境的琴仙修为,将毕生对音律的理解、对大道感悟,以及那汹涌澎湃却无处安放的悔恨、思念、以及……在那留音玉简中窥见的、悄然滋生的、不容于世的倾慕之情,尽数融入了这最简单的曲调之中。
“铮……叮……咚……”
琴音响起,并不响亮,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甚至穿透了那混乱的能量嘶鸣。音符如同清澈甘洌的山泉,潺潺流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温柔地环绕着那金色的魂力之茧。
没有攻击,没有窥探,只有最纯粹的、不含杂质的呼唤与倾诉。
琴音袅袅,化作无形的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触碰到了那金色的锁链。
预想中的排斥与反击并未立刻出现。那金色的锁链依旧稳固,光芒流转,仿佛对这柔和的音律并无反应。
妙音没有气馁,她屏息凝神,将所有神魂之力都倾注于指尖,倾注于这流淌的琴音之中。她试图让自己的“心弦”,与那混沌光芒中感知到的“孤独道音”产生共鸣,试图用这温柔的旋律,去抚平那万古的寂寥。
她“看”不到记忆碎片,听不到师尊的低语。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琴音,似乎……真的渗透了进去!并非强行突破,而是像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悄然浸润着那层魂力壁垒!
一丝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波动,似乎从魂力之茧的内部传来,与她的琴音产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呼应!
有希望!
妙音心中一动,指尖流淌出的琴音更加专注,更加深情。那曲“清心普善咒”在她演绎下,早已超越了原本的范畴,变成了独属于她与师尊之间的灵魂对话。琴声如泣如诉,如慕如怨,仿佛在说:师尊,我们知道了……我们都知道了……您醒来,看看我们,可好?
凌霜等人也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注视着。她们能感觉到,妙音的琴音似乎起到了一种奇特的效果,周围狂暴的能量乱流都似乎平和了几分,那金色锁链散发出的排斥感,也仿佛减弱了一丝。
然而,就在这希望之光刚刚亮起,众人心弦稍松的刹那——
异变,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那滴开裂的精血,其表面的裂纹骤然扩大!更多的混沌光芒喷射而出,不再是温和的渗透,而是变得有些……躁动不安!
与此同时,妙音的琴音仿佛触动了某个更深层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禁忌!
“嗡——!!!”
魂力之茧猛地一震!这一次,并非爆发威压,而是所有的金色锁链在同一时刻发出了低沉而浩大的鸣响!这鸣响并非音波,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本源的法则之音!
“噗!”
妙音的琴音戛然而止!她娇躯剧颤,如遭重击,一口鲜血直接喷在了焦尾古琴之上,染红了琴弦。她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那试图与师尊灵魂建立连接的“心弦”被瞬间斩断!一股远比墨璇所受更加深沉、更加针对神魂的反噬之力,沿着那无形的联系悍然袭来!
她看到的,并非阵法破碎的景象,也非被力量推开的狼狈。在她的识海深处,在那琴音被斩断的瞬间,她“看”到了一幅画面——
那是一片无尽的、冰冷的黑暗。师尊孤辰的身影悬浮于黑暗中央,双目紧闭,面容安详得如同沉睡。但他的身体,却被无数更加细微、更加复杂的暗金色锁链从内部贯穿、缠绕、封锁!那些锁链,与外在的魂力锁链同源,却更加致命,它们不仅在封锁他的力量,更是在……冻结他的意识,将他拖向永恒的沉眠!
而在他的眉心处,一点混沌色的光芒正在微弱地闪烁,与精血裂口中涌出的光芒一模一样!那似乎是……他最后一点清醒的本源意识,也被某种力量强行禁锢、镇压着!
她的琴音,非但没能唤醒他,反而像是惊动了那镇压他意识的更深层力量,引发了更强烈的封锁反制!
“不……不要睡……”
妙音意识模糊间,发出微不可闻的呓语,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惊恐与绝望。她终于明白,师尊不是简单的重伤或假死,而是陷入了一种她们无法理解的、极其可怕的强制性沉眠!她的琴音,不仅没能成为唤醒他的钥匙,反而可能……加速了他的“沉睡”!
也就在妙音遭受重创、琴音断绝的同一时间,那滴精血上的裂纹终于蔓延到了极致!
“嘭!”
一声轻响,并非爆炸,那滴蕴含了孤辰部分本源与意念的精血,竟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彻底……碎裂开来!
化作了一小片混沌色的光雾,缓缓飘散。
而在那光雾中心,一点最为凝练、散发着微弱意识波动的混沌光核,如同风中残烛,摇曳着,似乎想要冲向那魂力之茧,却又被无形的力量阻隔,最终……其光芒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黯淡下去……
精血,碎了!
那最后一点可能蕴含着关键信息或指引的载体,正在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