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繁华的海军本部,此刻已化作一座冰冷、空旷的钢铁堡垒。所有的居民早已被疏散,留下的只有肃杀的军阵与森然的炮口。咸涩的海风掠过空荡荡的街道,卷起几片碎纸,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几分荒凉。
月牙形的港湾内,五十艘海军战舰如同钢铁巨兽,一字排开,船侧的重炮褪去炮衣,黝黑的洞口沉默地指向湾外那片看似平静的大海。阳光照射在金属舰身和士兵的盔甲上,反射出冰冷刺目的光,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
岸上,十万精锐海军身披正义大衣,阵列整齐,鸦雀无声。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紧张、决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刀刃出鞘半寸,火枪填满弹药,每一双眼睛都死死盯着港湾的入口,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恶魔从海平面跃出。
处刑台,如同一个巨大的十字架,矗立在广场的最高处。波特卡斯·d·艾斯,跪在台中央,海楼石手铐锁住了他的手腕,也锁住了他所有的力量。两把巨大的处刑刀交叉立在他身后,刀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映照出他低垂的脸庞,也映照出多年前另一场类似的处刑——海贼王,哥尔·d·罗杰。
整个世界,似乎都屏住了呼吸。香波地群岛的巨型屏幕前,人山人海,记者们紧张地调试着影像电话虫,所有人都知道,历史即将在这一刻被改写。而这场处刑的焦点,那个名为艾斯的年轻海贼,正一步步走向命运的终点。
汗水,沿着艾斯的眉骨滑下,滴落在冰冷的处刑台木板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圆点,随即被蒸发。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咚……沉重得像是要炸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感,吸入的是充满硝烟味的空气,呼出的是近乎绝望的叹息。
下方,是山呼海啸般的声浪。
“处死他!海贼王的余孽!”
“正义必胜!”
“为了海军的荣耀!”
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在他的背上。有憎恨,有好奇,有狂热,或许……也有一丝怜悯?他不敢抬头,不愿去看那些因他而激动、因他而愤怒的面孔。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意识有些模糊,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
路飞没心没肺的灿烂笑容,喊着:“艾斯!等我成为海贼王!”
达旦那个粗鲁的山贼婆娘,一边骂着“臭小鬼”一边把食物塞到他们兄弟面前。
萨奇四队长爽朗的笑声,递给他一碗热气腾腾的拉面……
还有……一个更加模糊、更加久远的影子。温暖,像阳光一样,在他孤独的童年里,似乎有过那么一个人,短暂地陪伴过他,给过他难以言喻的安慰。那张脸……想不起来了,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雾,只剩下一种感觉——那是他黑暗童年里,极少数的、微弱却真实的光亮之一。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些?艾斯用力闭上眼,试图驱散这些杂念。自责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内心:都是因为自己,老爹、伙伴们才会来到这个绝地……他宁愿独自承受这一切。
沉重的脚步声靠近。
海军元帅,佛之战国,手持一个金色的电话虫,一步步走上处刑台。他的脸色凝重,眼神锐利如鹰,扫过下方肃穆的军队,也扫过全世界正在观看的“眼睛”。
整个马林梵多,乃至所有屏幕前的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海风的呼啸和战国的声音,通过电话虫传遍每一个角落。
“今天,”战国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此处刑波特卡斯·d·艾斯,具有极其重大的意义!”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艾斯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
“大约二十二年前……我们海军,以及整个世界,被一个男人搅得天翻地覆——海贼王,哥尔·d·罗杰!”
名字一出,引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战国继续道:“罗杰称霸伟大航路,并在死前开启了大海贼时代!然而,在他被处决的前后,我们得到了一个情报……那个男人,可能留下了‘血统’!”
“为了彻底铲除这罪恶的血脉,我们进行了极其严苛的搜查。当时,所有在特定时期内出生的婴儿以及孕妇,都受到了最严格的监控……但是,我们失败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有一个女人,她欺骗了全世界的眼睛,包括我们海军!那就是波特卡斯·d·露久!艾斯的母亲!”
“她为了保护腹中的孩子,运用了远超常人的‘爱的力量’!硬生生将本应只有十个月的妊娠期,延长到了二十个月以上!在确认我们的搜查网解除后,才筋疲力尽地生下了这个孩子……随后,力竭而亡!”
画面仿佛切换,香波地群岛的屏幕上,民众们震惊地捂住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为了孩子,一位母亲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艾斯!”战国猛地指向跪着的艾斯,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所有人耳边,“他的父亲,在他出生前一年零三个月就已经死了!所以,继承那恶魔血统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波特卡斯·d·艾斯!而他的生父,就是……哥尔·d·罗杰!!”
“海贼王哥尔·d·罗杰的儿子——!!!”
“轰!!!”
这一声宣告,比任何炮火都更具冲击力。整个马林梵多的海军将士们彻底沸腾了,愤怒、震惊、以及一种参与“弑神”般的狂热情绪席卷全场。处死海贼王的血脉,这是何等的“正义”!
处刑台下,阴影之中。
海军英雄,蒙奇·d·卡普中将,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他那张总是带着爽朗笑容、被称为“铁拳”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深刻的痛苦。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他却浑然不觉。
战国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切割。
*罗杰在处刑前,那张带着洒脱笑容的脸:“卡普,我的孩子……就拜托你了。”
风车村,他抱着还是婴儿的艾斯,那小家伙在他怀里睡得香甜,小拳头攥着他的手指。
戈尔波山,艾斯和路飞两个臭小子,在他的“爱的铁拳”下哇哇大哭,却又倔强地喊着要成为海贼……
他把敌人的儿子养大,视如己出。如今,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就要在他效忠了一生的海军本部,被公开处刑。而他,身为海军英雄,却什么也不能做!这种撕心裂肺的矛盾和无力感,几乎要将这位老人击垮。浑浊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从他刚毅的脸颊滑落。他只能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正义?家族?在这刻,沉重得让他无法呼吸。
马林梵多上空,极高之处,超越云层。
这里一片宁静,与下方的肃杀仿佛是两个世界。沈青静静地悬浮在空中,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和衣角,她却纹丝不动,如同融入了这片天空。
她的目光穿透云层,清晰地落在下方那座如同棋盘般的军事堡垒上。十万大军,如同密密麻麻的棋子;那月牙港湾,是天然的囚笼;而那高耸的处刑台,就是这场巨大棋局的焦点。
她的眼神深邃如古井,平静无波,仿佛在审视一件与己无关的艺术品。但若仔细看去,那平静的深处,却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
她的视线,牢牢锁定在处刑台上那个跪着的橘色帽子的身影上——艾斯。
“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她的心中轻轻叹息。纵然早已预见,亲眼目睹这年轻、炽烈的生命被枷锁困住,被无数恶意包围,一种尖锐的心疼还是刺穿了她刻意维持的冷静。她想起了更久远的过去,那个在哥亚王国垃圾终点站,眼神凶狠如小兽般孤独挣扎的黑发男孩。她曾以“阿青姐姐”的身份,在他和路飞最需要温暖的岁月里,给予过9年的陪伴。如今,却要在此地迎来终局。
“这个世界意识……还真是残酷。”她淡漠地想。为了所谓的“命运轨迹”,不惜做到如此地步。她看到了下方卡普压抑的痛苦,看到了战国眼中的决绝,也感受到了那弥漫在整个马林梵多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压迫感。
但这一切,都还在预料之中。
“舞台已经搭好,”她近乎无声地低语,声音消散在风里,“演员也已就位……序幕,开始了。”
她的存在,如同一个幽灵,一个超越了棋局本身的观察者。没有人察觉到她的目光,但她看到了所有——包括那被世界规则强行掩盖的、关于她存在的痕迹,在艾斯灵魂深处留下的那一点模糊的、温暖的烙印。
她只是看着,等待着。等待那个最关键的时刻,等待那颗搅动整个棋局的“棋子”——蒙奇·d·路飞——的到来。而她编织了许久的网,也将在那时,悄然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