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立刻说出总额,但晓梅已经飞快地心算出来:“三块加八毛,是三块八毛钱。”
她的小眉头微微蹙起,这个数字对林家而言,绝非小数目。
林向阳点了点头,继续道:“这只是我们两个人的。卫国很快也要升入高小,晓雨明年也该正式入学了。也就是说,从下学期开始,我们家很可能需要同时缴纳四份学杂费。”
“四份?”
卫国瞪大了眼睛,他对钱的概念不如晓梅清晰,但也知道这肯定是一笔“巨款”!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感觉肩膀似乎都沉了些。
晓雨虽然对钱数懵懂,但感受到气氛的凝重,也乖乖地坐好,小手紧张地抓着衣角。
昏暗的灯光下,家庭账本被晓梅拿了出来,摊在炕桌上。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向阳互助组”成立以来的每一笔微小收支。
“向阳互助组”这大半个月来,加上之前维修厂区宿舍门窗的结余,家庭总积蓄好不容易突破了三十元大关。
这在他们看来,已是一笔能够带来安全感的“巨款”。
可这笔“巨款”,需要支付日常开销,需要购买粮食,需要应对可能的疾病和意外,是维系这个家庭生存下去的命脉。
她飞快地心算着家里的账目,越算心越凉。
这意味着,扣除这笔钱后,家里的流动资金将锐减到一个极其危险的水平,任何一点意外的波动,都可能让全家重新陷入捉襟见肘的困境。
屋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先前因为“扫盲模范”荣誉和“互助组”初步成功带来的喜悦,被这冰冷的现实冲淡了不少。
知识的道路固然光明,但通往这道路的每一步,都需要真金白银来铺就。
卫国猛地抬起头,瓮声瓮气地说:“大哥,要不……要不我晚点再上学?我先跟着你干活,多挣点钱!”
他眼神里有着对校园的渴望,但更多的是一种身为家庭一份子的担当。
“不行!”林向阳断然拒绝,语气不容置疑,“学必须上!知识不能等!钱的问题,我来想办法。”
他目光坚定地看着弟妹:“咱们家‘向阳互助组’的牌子已经挂出去了,这就是咱们的根。只要手艺在,肯动脑筋,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开源节流,总有办法。”
他开始分配任务:“晓梅,你继续精打细算,确保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卫国,你除了跟我出工,再多留意街坊四邻有没有需要修理的小物件,价钱可以低一点,关键是先把名声和客户做起来。晓雨……”
他看向小妹,温和地笑了笑,“晓雨就负责好好吃饭,乖乖长大。”
他没有提出自己单独承担,而是将压力转化为家庭共同的目标。
这种“我们一起来”的姿态,极大地安抚了弟妹们不安的情绪。
“嗯!”晓梅用力点头,重新拿起账本,眼神里恢复了小管家婆的锐利。
“大哥,我明天就去问问!”卫国也握紧了拳头,干劲十足。
晓雨虽然不太明白,但也学着哥哥姐姐的样子,用力点了点小脑袋。
家庭的凝聚力,在共同的困难面前,再次得到了巩固。
然而,林向阳深知,光靠目前这种零敲碎打的维修收入,想要稳定支撑四个孩子的教育开支,无疑是杯水车薪。
他需要更快、更有效的“开源”方法。
机会,在意料之外,却又带着一丝必然地到来了。
次日午后,林向阳刚结束上午的课程,正准备利用午休时间返回大杂院处理一单预约的修理活计。
他背着书包穿过七中略显空旷的操场,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操场边缘那座孤零零矗立的钟楼。
那是第七中学的标志性建筑,一座有些年头的西式钟楼,顶部原本悬挂着一口用于上下课报时的铜钟。
据说还是建校之初,某位颇有声望的校董捐赠的。
此刻,钟楼下方却围着几个人,其中包括教务主任陈主任和一位穿着工装、满脸愁容的老师傅,几人正对着钟楼指指点点,气氛似乎有些焦急。
林向阳本不欲多事,但当他走近一些,听到零星的对话飘入耳中:
“……都试过了,里面的齿轮卡得死紧,不敢硬来,怕彻底弄坏了……”
“这可怎么办?区里下周有重要检查,这钟不响,可是要扣分的……”
“请外面的师傅?时间来不及了,而且……这老物件,结构特殊,一般人也不敢接啊……”
林向阳的脚步慢了下来。
他抬头望向那座沉默的钟楼,脑海中关于机械传动、齿轮结构的知识自动浮现。
修复一座机械钟,其原理与他之前摆弄的自行车零件、门锁乃至留声机,在核心上是相通的,无非是更精密、更复杂一些。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他心中闪过。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好奇和谦逊,走向了陈主任几人。
“陈主任,您好。”
林向阳微微躬身问好。
陈主任正焦头烂额,见到是林向阳,愣了一下。
他对这个凭借微积分知识震惊全校的“特殊插班生”印象极为深刻,此刻见他过来,虽然不认为一个学生能解决这个问题,但出于礼貌,还是点了点头:“林同学啊,有事?”
“陈主任,我刚刚路过,听到几位老师好像在说这钟楼的事……”
林向阳目光坦诚地看着陈主任,“我家里以前接触过一些机械修理,自己也喜欢琢磨。如果……如果学校允许的话,能不能让我看看?或许……能帮上点忙。”
他的提议让在场几人都愣住了。
那位老师傅上下打量着林向阳,见他还是个半大孩子,脸上立刻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小同学,这可不是你们小孩子玩的玩具,这里面精贵着呢,弄坏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主任也皱起了眉头:“林向阳,你的好学之心是好的,但这钟楼是学校的财产,结构复杂,不是你能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