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林立的厂房和烟囱,背对着林向阳说道:
“小林,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有技术天赋,有急智,更难得的是有担当,有远见!拒绝进厂,我当时觉得可惜,但现在看来,你或许是对的。窝在车间里,按部就班,确实可能埋没了你。”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这封推荐信,我杨建业给你写了!不光写,我还要亲自给你争取一个参加高中插班考试的机会!我倒要看看,是哪些榆木脑袋,敢把我杨建业看中的‘小天才’挡在门外!”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巨大的喜悦如同潮水般涌上林向阳的心头,让他几乎有些眩晕。
他强忍住激动,再次深深鞠躬:“谢谢!谢谢杨厂长!我一定全力以赴,绝不辜负您的信任和推荐!”
杨厂长摆摆手,坐回办公桌后,拿出信纸和钢笔,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推荐信我一会儿就让秘书打好,盖上厂办公章。至于学校……区里的第七中学,校长跟我有些交情,他们那边教学抓得紧,正需要好苗子。我亲自给他打个电话安排。”
笔尖在信纸上沙沙作响,杨厂长的字迹遒劲有力。
林向阳站在一旁,心潮澎湃。
他知道,这薄薄的一纸文书,将是他通往新世界的通行证。
片刻后,杨厂长将写好的推荐信装入信封,递给林向阳,语气郑重:
“拿着它,下周一上午,直接去七中找教务处的陈主任,他会安排你考试。考过了,就能插班读高一下半学期。考不过……”
“没有考不过!”
林向阳双手接过信封,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握着无比珍贵的宝物,语气斩钉截铁,“请厂长放心,我一定考过!”
杨厂长看着他眼中燃烧的斗志和自信,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吧,好好准备。我看好你。”
怀着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感激,林向阳离开了厂长办公室。
走出办公大楼,春日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驱散了连日来积压在心底的阴霾与焦虑。
他成功了!
至少,成功拿到了入场券。
杨厂长那封带着红星机械厂鲜红公章的推荐信,被林向阳小心翼翼地贴身收藏,仿佛那不是几页薄纸,而是能撬动命运齿轮的杠杆。
他踏着春日略显泥泞的土路回到大杂院,脚步比去时轻快了许多,连料峭的寒风拂过面颊,都似乎少了几分刺骨,多了几分预示变革的清新。
但他深知,这仅仅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杨厂长的推荐信是叩门砖,真正决定他能否踏入高中殿堂的,是接下来严苛的、充满变数的考核。
他必须全力以赴,不容有失。
然而,命运的涟漪总是相互激荡。
就在林向阳将自己关在屋内,争分夺秒地梳理脑海中的数理化知识,为即将到来的高中插班考做最后冲刺时,另一条关乎林家未来的线索,也因他这次成功的“求援”而被悄然触动。
这天傍晚,林晓梅放学回家,不像往常一样立刻拿出作业本,或是帮忙准备晚饭,而是站在灶台边,小手反复揉捏着洗得发白的书包带子,嘴唇抿得紧紧的,清秀的小脸上笼罩着一层罕见的犹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正对着几道复杂几何题凝神思索的林向阳抬起头,敏锐地捕捉到了大妹的异常。
“晓梅?怎么了?学校里有人欺负你?”
他放下手中的炭笔,语气温和却带着关切。
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家庭内部的波动都让他格外警惕。
晓梅摇了摇头,又轻轻点了点头,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正在一旁按照大哥吩咐,练习拆卸一个老旧门锁的卫国也停下手,粗声粗气地说:“姐,谁惹你了?告诉我,我去找他!”
说着还晃了晃结实的拳头。
“不是打架的事……”
晓梅终于抬起头,眼神里交织着不甘和渴望,“是…是陈老师今天找我谈话了。”
“陈老师?”林向阳记得这位对晓梅颇为赏识的小学班主任,“她说什么?”
“她说…她说我每次考试都是满分,课堂上的内容早就掌握了,继续留在四年级是浪费时间。”
晓梅吸了口气,仿佛鼓足了勇气,“她问我,想不想直接参加六年级的毕业考试,如果通过了,今年秋天就能去考初中。”
跳级!
林向阳心中一动。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证明了晓梅的天赋得到了权威的认可。
但看着晓梅脸上并未有多少喜色,他立刻明白了关键所在。
“学校那边……有阻力?”
晓梅用力点了点头,委屈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眼圈微微发红:
“陈老师跟教务处的王主任提了,可…可王主任不同意!他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说我才十二岁,基础不牢,跳级是拔苗助长!还说…还说我们家的孩子,心思活络是好事,但要脚踏实地,别总想着一步登天……”
“放屁!”
卫国一听就炸了,猛地站起来,“我姐每次考试都是第一!怎么就叫基础不牢了?那个王主任就是看不起人!”
林向阳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王主任话语里那隐含的阶层偏见和刻板印象,像根细针,刺疼了他敏感的神经。
“心思活络”、“一步登天”,这些词汇背后,是对他们这种无依无靠的“孤儿家庭”根深蒂固的不信任,甚至可能还掺杂着对之前“向阳互助组”挂牌时流言蜚语的残余影响。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意,冷静地问道:“陈老师是什么意思?”
“陈老师据理力争了,”
晓梅的语气带着对老师的感激,“她说我的能力完全足够,不能因为年龄和所谓的‘先例’就耽误学生。她和王主任争得很厉害,最后…最后王主任松了口,说除非…除非我能通过他亲自出的‘特别测试’,证明我确实有六年级顶尖学生的水平,否则一切免谈。”
“特别测试?”林向阳沉吟着。
这显然是那位王主任设置的障碍,意图无非是让晓梅知难而退,或者干脆在测试中失败,坐实他“基础不牢”的判断。
“测试定在什么时候?”
“明天上午,第一节课后,在教务处办公室。”
晓梅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