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阳点点头,“那你知道,如果把钱放在你那里,可能会不小心弄丢吗?或者被老鼠叼走?就像之前咱们藏的红薯,差点被偷一样。”
晓雨想到了王翠花夜探和警报响起的可怕夜晚,小脸上闪过一丝害怕,攥着钱的手更紧了,但还是倔强地说:“我……我会藏好!藏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那如果,大哥有一个办法,既能让你‘拥有’这些钱,保证它不会丢,还能让这些钱……像母鸡下蛋一样,慢慢变多呢?”林向阳抛出了诱饵。
“变……变多?”晓雨停止了哭泣,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连旁边的晓梅和卫国也被这个新奇的说法吸引了。
“对,变多。”
林向阳肯定地说,他拿起炕桌上记录账目的本子和笔,“你看,咱们家现在所有的钱,放在一起,就像一个……嗯,就像一个‘大家庭的店铺’,我们叫它‘家庭基金’。”
他在本子上画了一个大圆圈:
“这个店铺呢,需要本钱才能运转。比如,要买玉米粒做爆米花,要买竹篾颜料做纸帽,这些就是本钱。用本钱赚来的钱,一部分用来买吃的穿的,剩下的就继续放进店铺里当本钱,这样本钱越来越多,以后就能做更大的生意,赚更多的钱。”
他尽量用孩子们能理解的语言解释着“资本”和“再生产”的粗浅概念。
然后,他在大圆圈里,画了三个小圆圈,分别标上晓梅、卫国、晓雨的名字。
“现在,你们把压岁钱交给这个‘大家庭店铺’,就相当于你们用这笔钱,入了‘股’。”
他引入了一个对这个时代孩子来说极其陌生的词,但配合着图画,勉强能理解,“入了股,就成了这个店铺的小‘股东’。店铺赚了钱,除了日常开销,剩下的利润,就会按照你们入股的比例,给你们‘分红’。”
他看着晓雨的眼睛,认真地说:“也就是说,你现在把这一角五分钱交给大哥,放进家庭基金里。等下次咱们家做生意又赚了钱,比如赚了十块钱,可能就会拿出几毛钱,作为‘分红’,再分给你。可能比你原来的一角五分钱还要多!这样,你的钱是不是就‘变多’了?”
“而且,”他补充道,指着那个代表晓雨的小圆圈:
“无论你的钱是放在家里,还是放在这个‘店铺’里,它永远都是你的。账本上会清清楚楚记着,晓雨,入股一角五分。谁也拿不走。这比你藏在哪个角落里,是不是更安全,也更……厉害?”
这就是“家庭股份”概念的雏形,将强制性的“上交”,转化为自愿的“投资”和“共有”,并赋予其“增值”的预期。
晓雨听得似懂非懂,但“钱能变多”、“永远是我的”、“比藏着厉害”这几个关键点,深深地打动了她。
她看看大哥画的圆圈,又看看自己手里攥得发热的钱币,小脸上露出了挣扎和思考的神情。
晓梅最先明白过来,她眼睛发亮地看着大哥:“大哥,你的意思是,我们把钱‘存’进家里,家里用这钱生钱,然后再分给我们更多?”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林向阳赞许地点头,“这叫……集中力量办大事。咱们家的钱放在一起,就能做更多、更大的事,赚更多的钱,大家最终分到的,也比各花各的多。”
卫国也挠着头,憨憨地笑了:
“听起来……是挺划算的。反正我自己拿着,说不定哪天就忍不住买零嘴吃光了。”
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晓雨内心的天平终于倾斜了。
她对“变多”和“厉害”的向往,战胜了单纯的“占有”。
她犹豫着,慢慢地将一直藏在身后的小手伸出来,摊开,那枚五分币和一角票已经被她的手汗濡湿了。
“大哥……真的……能变多?还是我的?”她小声地、不放心地再次确认。
“大哥保证。”
林向阳伸出手,郑重地接过那带着孩子体温和汗水的钱币,“账本上,马上就让晓梅姐给你记上,林晓雨,入股家庭基金,一角五分整。”
晓梅立刻拿起笔,在账本新的一页,工工整整地记下了这一笔。
看到自己的名字和钱数被记录下来,晓雨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却重新露出了笑容,那是一种带着点懵懂理解和对未来期待的、安心的笑容。
小小的家庭风波,就这样被“家庭股份”的新奇概念巧妙化解。
不仅收回了分散的资金,更在潜移默化中,给弟妹们进行了一次超前的财商启蒙。
林向阳将三份压岁钱重新归入家庭基金,看着炕桌上再次厚实起来的钱堆,心中感慨。
管理一个家,尤其是还有三个未成年弟妹的家,其复杂程度,有时真不亚于经营一家公司。
技术难题可以用知识和双手解决,但这人心的细微处,却需要更多的耐心和智慧。
他让弟妹们先去洗漱准备休息,自己则坐在炕沿,就着油灯的光芒,翻看着晓梅记得密密麻麻的账本,心中筹划着年后的安排。
供销社的年画反馈、区印刷厂可能的“急活”、家里囤积的废旧物资、那台沉默的柴油机……千头万绪,都需要资金和精力去推动。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趴在窗边看似玩耍的晓雨,忽然转过头,小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小声对林向阳说:“大哥……我刚才……好像看到窗户外头,有影子动了一下……”
林向阳心中猛地一凛,立刻吹熄了油灯,屋内瞬间陷入黑暗。
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到窗边,借着雪地微弱的反光,透过窗纸的缝隙,小心翼翼地朝外望去。
院落里寂静无声,积雪映着惨白的光,空无一人。
是晓雨看错了?还是……真的又有人在暗中窥视?
是贼心不死的王翠花?还是那个始终让人捉摸不透的钱叔?
一股寒意,比窗外的风雪更甚,悄然浸透了林向阳的脊背。
这来之不易的温馨与安宁,之下究竟涌动着多少未知的暗流?他握紧了拳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家庭的内部矛盾刚刚平息,外部的阴影却似乎从未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