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报声通过水下通讯,瞬间灌入“奋斗者”号狭小的驾驶舱。
陈海峰刚从发现矿藏的狂喜中回过神,听到这警报,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猛地看向苏晚晴,只见她已经收回了看向舷窗外那片蓝色荧光的目光。
“放弃采样,立刻上浮,最大速度。”
苏晚晴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足以让任何航海人心胆俱裂的警报,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杂音。
陈海峰的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他几乎是本能地执行了命令。他猛地推动操纵杆,关闭了机械臂的电源。
“奋斗者”号的压载水舱发出巨大的排水声,整个潜水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海底猛地提起,带着一股决绝的气势,向着万米之上的海面垂直冲去。
数小时后,“奋斗者”号破水而出,被巨大的吊臂稳稳地放回“先锋号”的甲板。
舱门打开,苏晚晴第一个走出。
她没有看那些围上来、满脸激动与崇拜的船员,而是径直走向船桥驾驶室。陈海峰紧随其后,他一踏上甲板,就感受到了那股令人窒息的紧张氛围。
甲板上,陆长风站在船舷边,军靴的鞋跟抵着甲板边缘,身体如同一座沉默的山。他的目光锁定着远方的海平面,整个人绷成了一张拉满的弓。
驾驶室内,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点。
大副和几名核心船员死死地盯着雷达显示屏。屏幕的边缘,一个巨大的、代表着高速移动物体的红色光点,正在以一种蛮横的姿态,笔直地向他们冲来。
光点每一次闪烁,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是攻击型核潜艇,军用级别的。”陈海峰只看了一眼,喉咙就变得干涩。他指着屏幕上对方的航速数据,声音发沉,“这个速度,他们没有隐藏自己的意图。他们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先锋号”只是一艘科考船,船上最强的“武器”,就是船头用来破冰的加厚钢板。在这样一头深海钢铁巨兽面前,他们连羔羊都算不上,只是一只随时会被碾碎的蚂蚁。
“怎么办?船长,我们……我们会被击沉吗?”一个年轻的船员声音发抖,脸色惨白。
恐慌,如同病毒般在狭小的驾驶室内蔓延。
“慌什么!”
陈海峰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他通红的眼睛扫过每一个船员,“我们船上有苏主任在!天塌下来,她都能顶住!”
他的吼声,强行压下了所有人的恐惧。
一道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那个刚刚走进驾驶室的纤细身影上。苏晚晴,她已经成为了这艘船唯一的定海神针,唯一的灵魂。
苏晚晴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她走到主控台前,手指在几个按钮上按动。
“清瑶,把对方潜艇的声呐特征码和实时航行数据,通过量子信道传过来。”她对着通讯器下令,声音清晰而冷静。
“收到。”陆清瑶的回应几乎是秒回。
苏晚晴随即转向轮机长:“关闭船上所有主动探测设备,包括雷达和声呐。进入完全的无线电静默。”
“静默?”大副不解,“那我们不就成了瞎子和聋子?”
“对方在试探我们,看我们是否发现了他们。”苏晚晴的手指在海图上划出一条诡异的折线,“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陈船长,按照这条‘Z’字形航线前进,匀速。”
陈海峰看着那条完全违背航海常识的航线,这一次,他没有任何疑问。
“执行命令!”他抓起船内通讯器,对着话筒下令。
“先锋号”的航向开始变得飘忽不定,像一艘迷航的船只,在海面上毫无规律地移动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那艘巨大的核潜艇,如同一头幽灵鲨,在他们周围的海域下游弋。
“滴……滴……滴……”
一阵阵极具侵略性的主动声呐探测波,如同战鼓般,不断地扫过“先锋号”的船体,每一次扫过,都让船壳发出轻微的共振。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船员们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死死地咬着牙,执行着苏晚晴的静默命令。
数个小时后,那头深海巨兽似乎终于失去了耐心。
在确认“先锋号”只是一艘毫无威胁、甚至连自己被盯上都不知道的“普通”科考船后,它终于做出了新的动作。
“上浮了!它上浮了!”雷达员嘶声喊道。
不远处的海面上,一道巨大的黑色阴影破水而出,激起滔天巨浪。那是一个如同小山般的潜艇指挥塔,上面飘扬着一面陌生的、不属于任何主权国家的旗帜。
冰冷的钢铁舰体在阳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光,充满了暴力的美感。
公共频道里,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后,传来了一个傲慢的、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
“这里是‘海神勘探公司’所属‘利维坦’号,前方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科考船,请立刻停船,接受我们的例行检查。”
驾驶室内,所有听得懂英语的船员,脸上都露出了愤怒的神色。
公海之上,所谓的“例行检查”,就是海盗行径的代名词。
陈海峰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就要冲上去抢过通讯器。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苏晚晴从他身旁走过,拿起了通讯器。
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先轻轻地吹了吹送话器,试了试音。这个微小的动作,与外面那艘杀气腾腾的核潜艇形成了荒诞的对比,却让驾驶室内所有人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然后,她开口了。
一口流利、纯正、带着一丝牛津腔调的英语,通过无线电,清晰地传向对方。
“this is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research vessel pioneer, conducting normal scientific research in our territorial waters.”
(这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先锋号’科考船,正在我国领海执行正常的科学考察任务。)
她一开口,就直接将“公海”偷换概念成了“领海”。
“According to international maritime law, any unauthorized boarding inspection will be regarded as an act of aggression. our vessel has transmitted real-time imagery and the acoustic signature of your ship back to our naval headquarters.”
(根据国际海洋法,任何未经允许的登船检查,都将被视为侵略行为。我船已将实时影像和贵船的声纹特征,传送回我国海军总部。)
“please leave immediately. otherwise, all consequences arising therefrom shall be borne by your side.”
(请贵船立刻离开,否则,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由贵方承担。)
话音落下,苏晚晴直接挂断了通讯。
没有争辩,没有怒斥,每一句话都软中带硬,每一个词都精准地踩在国际法的灰色地带,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强硬。
公共频道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对方显然完全没有料到,这艘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科考船上,会有一个如此专业、如此强硬的人物。
“先锋号”的驾驶室内,同样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船员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苏晚晴。他们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女人。那柔弱的身躯里,到底蕴藏着何等强大的胆识和魄力?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十几分钟后,那艘巨大的核潜艇,终于有了动静。
它没有再发出任何通讯,而是发出一声沉闷的注水声,庞大的身躯缓缓下潜,最终,从雷达屏幕上彻底消失。
危机,暂时解除了。
“噢——!”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整个驾驶室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船员们互相拥抱着,又笑又叫,有些人甚至激动地流下了眼泪。
他们看着苏晚晴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崇拜,而是如同仰望神明。
然而,苏晚晴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
她走到舷窗边,看着那艘潜艇消失的海面,目光深邃。
这次,他们靠着信息差和心理战侥幸过关。但对方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存在,下一次,来的恐怕就不会只是一艘潜艇,而是真正的舰队了。
当“先锋号”历经艰险,终于在两天后缓缓驶入军港码头时,迎接他们的,是前所未有的盛大场面。
码头上站满了人,彩旗飘扬,锣鼓喧天。
然而,站在人群最前方的魏振国,脸色却异常凝重。
他穿过欢呼的人群,径直走到刚刚走下舷梯的苏晚晴面前,没有一句祝贺,也没有一句寒暄。
他将一份用牛皮纸袋密封的、印着“绝密”字样的文件,递到苏晚晴手中。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苏晚晴和她身旁的陆长风能听到。
“丫头,你们在海上的遭遇,已经不仅仅是一次遭遇战了。”
魏振国的目光沉重如铁,一字一顿地说道。
“它已经引起了最高级别的国际事件。一个代号为‘普罗米修斯’的组织,正式从幕后,走到了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