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特种材料实验室,大型锻造车间。
一道醒目的黄色警戒线,如同一道楚河汉界,将巨大的空间切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空气中弥漫着机油、臭氧与灼热金属混合的刺鼻气味,滚滚热浪一波波袭来,炙烤着每一个人的皮肤和神经。
车间的左侧,是孙胜利和他的海军工程师团队的领地。
那台万吨水压机,如同一尊从工业革命时代走出的钢铁泰坦,光是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就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随着孙胜利一声令下,机器开始预热,沉闷的电流声在巨大的厂房内回荡,如同巨兽苏醒前的低吼。
“送电!液压泵启动!”孙胜利的声音洪亮,盖过了机器的轰鸣。
巨大的液压臂缓缓升起,带动着整片混凝土地面都开始微微震动。升腾的白色蒸汽瞬间弥漫开来,充满了传统重工业那野蛮而又震撼的力量美学。孙胜利的工程师们个个摩拳擦掌,看向警戒线对面苏晚晴那边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相比之下,苏晚晴这边的锻造区则安静得有些诡异。
他们使用的是一台经过她亲自改造的中型真空感应熔炼炉,以及那套看起来并不起眼的脉冲磁场设备。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没有遮天蔽日的蒸汽。苏晚晴戴着一副内置通讯器的护目镜,没有大声指挥,只是通过内部频道,向每个岗位下达着一连串精准到秒的指令。
“周工,真空度达到预设值,开始升温。”
“高工,合金锭成分光谱分析最后确认。”
“清瑶,数据链接入,实时监测模块启动。”
她的团队成员,周工、高建军、陆清瑶等人,各司其职。他们的动作精确而有条不紊,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整个场面安静、有序,充满了未来科技的冷静与高效。陆长风则带着他的人,守在区域外围,目光如鹰,确保任何外部因素都无法干扰这台精密仪器的运转。
“轰——”
左侧车间传来一声巨响。一块被烧得通体赤红的“龙鳞一号”合金锭,被巨大的机械臂送入了水压机下方。那炽热的红光,将孙胜利和他团队成员的脸映照得一片亢奋。
孙胜利脱掉上衣,露出古铜色的精壮肌肉,他亲自抓住操作杆,对着合金锭的位置进行最后的微调,随后大吼一声:“开始!”
巨大的压头带着万钧之力,缓缓压下。
“滋啦——”
合金锭在接触的瞬间发出痛苦的呻吟,灼热的钢水被挤压出来,火花如同节日礼炮般四溅,在空中划出绚烂而又致命的弧线。孙胜利的团队成员们看得热血沸腾,其中一个年轻工程师实在忍不住,扯着嗓子对着苏晚晴这边喊道:
“喂!对面的!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锻造!钢铁的艺术!你们那边嘀嘀咕咕的,跟娘们儿绣花一样!”
他身边的几个人立刻发出一阵哄笑,笑声在嘈杂的车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而在苏晚晴这边的移动控制室里,陆清瑶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面前的一块特殊屏幕上。那上面显示的,并非他们自己的设备参数,而是一幅通过超声波探伤仪实时生成的、孙胜利那边组件的内部结构图。
她指着屏幕上一片正在不断扩大的暗色阴影,声音冷静地通过内部频道汇报:“嫂子,你猜的没错。巨大的外力正在从宏观层面破坏材料内部的‘自锁’结构,微裂纹已经开始成片出现。从外面看,它完美无瑕,但里面,已经烂了。”
苏晚晴看着屏幕上的数据流,点了点头。一切,尽在掌握。
“准备我们的合金锭。”她下达了新的指令。
很快,另一块同样赤红的合金锭被送入真空熔炼炉旁的脉冲磁场设备中。在苏晚晴的指令下,设备启动,只发出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声。
突然,设备侧面的一排指示灯中,有一颗猛地闪烁了一下,随即一缕微不可见的青烟从散热口冒了出来。
这个细节,被一直用眼角余光盯着这边的孙胜利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立刻松开操作杆,指着苏晚晴那边,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大笑:“哈哈哈哈!看到了吗?我就说你们那套花里胡哨的东西不靠谱!要爆炸了!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
他认定苏晚晴的设备出了故障,胜券在握。他手下的工程师们也纷纷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仿佛已经看到了苏晚晴团队失败后灰头土脸的样子。
然而,那只是苏晚晴故意设计的一个小小的“意外”。
她利用一个电容的瞬间过载,制造了设备不稳的假象,目的就是为了麻痹对手,让他们在自大的狂欢中,忽略掉真正致命的细节。
实际上,她的锻造过程已经接近尾声。
在控制室的屏幕上,高建军和周工正死死地盯着另一组数据。那是一条代表着组件内部晶格结构排列的曲线。在脉冲磁场的无形引导下,无数晶格正在以一种超越当前时代理解的方式,完美地重组、排列、自锁。那条曲线平滑、优雅,充满了数学和物理的极致美感。
“天呐……”周工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仿佛在看什么神迹,“这……这简直是上帝的手笔。”
高建军的眼神里则充满了狂热,他喃喃自语:“我们不是在锻造,我们是在创造……一个全新的生命!”
数小时后,灼热的空气渐渐冷却。
两边的锻造成型和后续的热处理,全部完成。
“起吊!”
孙胜利意气风发地一挥手。他亲手锻造的组件被巨大的吊臂缓缓吊起。从外观上看,那件成品线条刚硬,表面光滑如镜,完美无瑕,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钢铁猛兽。
紧接着,苏晚晴这边的成品也被吊起。
相比之下,她的组件则显得有些“其貌不扬”。通体呈现一种深邃的黝黑,光华内敛,没有任何反光,仿佛能吸收掉周围所有的光线。它静静地悬在半空,不像一件工业品,更像一件从古墓中出土的、历经千年沉淀的艺术品。
两件风格迥异,却同样决定着国家命运和无数人前途的国之重器,在车间中央并排悬挂。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下一站,将是它们的终点,也是这场信念之争的审判场。
“走!去测试中心!”孙胜利大手一挥,率先向外走去。
两件组件被缓缓吊上特种运输车,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驶向最后的审判之地——国家重型结构破坏性测试中心。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