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城门轰然紧闭，沉重的门闩降下，哈维尔·卡洛斯才松了口气，他接过未婚妻递来的手帕，胡乱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不要急，亲爱的……”凡妮娅轻声说。
“哈维尔，周围所有城镇的人都撤进来了吗？”蕾雅的声音传来，她站在城墙垛边，目光扫过城外那片逐渐被暮色笼罩的棚屋。
“清空了，姐姐，以最快的速度。”哈维尔喘着粗气，将手帕紧攥在手心，也抬头望向天空，“还好……它们还在缠斗……”
天色已近乎黄昏，冰霜与湮灭仍碰撞不休，时而伴有巨龙愤怒的咆哮，令人胆战心惊。
更骇人的是那堵冰墙，胡安攥紧手中的秘银弓弩，牙齿微微打颤，此刻它那晶莹的墙体上，已然密密麻麻爬满了无数蠕动的黑点，仿佛一道黑色的瀑布正在逆流而上。
这些都是不死者，数量足足有数万之多。
诸神保佑，胡安想，但自己一定得死死守住城墙，因为自己是卡洛斯家族的一员，因为伊格妮丝小姐还在内堡的闺房内养病。
我已无路可退，因为背后便是爱人和家乡……这句子是哪本诗集里来着？
想到这，胡安不禁挺直了腰杆，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无数早已拟好的遗言……
“姐姐……”哈维尔看向蕾雅，“如果……如果我们被彻底围困，城里聚集了这么多人口，粮食、水源、药品会很难支撑下去。”
“坚石堡曾被围困过整整两年。”蕾雅声音平静，似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可情况完全不同……
胡安知道，那是帝国提前运筹数月的战略——在继承人战争开战前，老谋深算的巴尔加斯侯爵便有意识地将坚石城打造为掣肘北方联军的重镇，早早就疏散了居民，囤积了大量的物资。
围困期间，帝国更是专门花重金聘请了一批精锐术士，组成特遣队，穿越层层封锁，不断为坚石城空投补给。
可现在呢？
突如其来的死灵大军，毫无预警可言。就算渡鸦能成功将求援信送到最近的晨星堡或高崖城，没有半个月时间，援军根本不可能到达……而城内的存粮……胡安不敢细算，但清楚支撑不了多久。
尤其是……
一旦天空中那条冰霜巨龙落败……他下意识地攥紧拳头，那么面对死灵魔龙，和他那无穷无尽的不死者狂潮，坚石城会瞬间陷落，他们甚至连一天都撑不住。
就在这时，城墙上突然骚动起来。
远处，一只不死者终于攀上了冰墙顶端，它摇摇晃晃地挺起身子，空洞的眼眶扫视着远处宏伟的坚石城，略微停顿，随即猛地向前一跃！
它的身影如同一滴浓墨，从高处坠下，啪嚓一声，重重砸在石地上，瞬间便摔得粉身碎骨，化为一滩黑血。
“还好这些家伙没啥脑子……”哈维尔见状，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试图用轻松的语调缓解气氛。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
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仿佛收到了统一的指令，攀上冰墙顶端的不死者们，开始接连不断地向下跳落，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不绝于耳，如同下起了场倾盆大雨。
这些摔碎的不死者在冰墙根下不断累积，越堆越高，后面的不死者踏着前面同伴的尸体，继续跳跃、摔碎、堆积……
终于，一只相对完整的不死者，颤颤巍巍地从那不断蠕动的碎骨堆中站了起来，它迈开双腿，踏着由同类骸骨铺就的斜坡，疯狂地向坚石城发起了冲锋。
“射击！”哈维尔下令道。
不死者很快被乱箭射成了刺猬，但更多的黑影正不断从冰墙顶端跃下，那恐怖的骨堆仍在缓缓增高，越来越多的不死者从其中站起。
“诸神诅咒……”哈维尔的脸色变得惨白。
这些低阶不死者确实不长脑子，可惜它们也不畏死亡……胡安强忍下想掏出纸笔记录的冲动……不幸地是，后者非常完美的弥补了前者。
“如果我是你们，”吸血鬼少女露娜不知何时出现在胡安身后，猩红眼眸望着天边那最后一抹夕阳，“我会更担心天上。”
“你有什么高见吗？露娜小姐？”蕾雅偏过头，看向这位危险的盟友。
“天要黑了……”
她的声音很轻。
“而我的姐姐玛格丽特……她最喜欢的舞台，永远是在夜幕降临之后。”
似乎是要回应露娜的话，那些从骨堆中爬起的不死者们并未再像之前那样发起冲锋。
它们沉默着，迈着僵硬却统一的步伐，开始汇聚，排列成一个个整齐的方阵，无数双幽绿的灵火亮起，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诡异。
就像有谁在指挥一样，胡安想。
直到太阳彻底落下，星辰开始在天幕中闪烁，借着火把的光亮，他们才终于看清——
在那肃杀的不死者方阵的最前方，静静站立着一道身影。
玛格丽特身着血红长裙，裙身勾勒出丰膄的曲线，她静静地站在那里，雍容、慵懒、美艳，仿佛即将出席一场盛宴的贵妇，而非不死者大军的统帅。
“瞧，”露娜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来人，“我最亲爱的姐姐登场了。”
城墙上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只见玛格丽特微微抬起左手，优雅地向前微微一扬。
轰！轰！轰！
不死者方阵动了，它们迈着沉重的步伐，如同黑色的潮水，开始向着坚石城稳步推进。
而更令人恐惧的是，在那推进的方阵之中，不断有黑影震开双翼，接二连三地腾空而起，它们数量越来越多，顷刻间便布满了坚石城前方的空域，无数双猩红眼眸亮起，充满了嗜血的渴望。
“吸血鬼！诸神诅咒！居然这么多！”
哈维尔脸色骤然剧变，他猛地拔出佩剑，用尽全身力气向着城墙上下喊道：
“敌军突袭！全员准备！弓弩手！瞄准那些飞行的——”
他的命令尚未完全喊出——
咻咻咻！！！
数十只吸血鬼已然从高空俯冲而下，他们扬起利爪，如鹰隼般直扑向惊慌失措的守军。
一名士兵甚至来不及举起长矛，便被疾掠而过的吸血鬼用利爪轻易撕开了喉咙，另一名弓弩手刚抬起弩机，就被从天而降的黑影扑倒，扯裂双臂，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响彻云霄。
“该死！守住城垛！”哈维尔一剑架开身前的吸血鬼，“姐姐！侍卫长，快带姐姐和凡妮娅回去！”
那位侍卫长已再无法回应，一只健硕的吸血鬼匍匐于他胸前，獠牙刺穿喉管，正在大口大口地畅饮着鲜血。
胡安扣紧秘银弓弩，有些呆愣地蹲在原地，直到逃跑的士兵将他撞倒，他才转过神来，慌忙朝吸血鬼射出一箭，随即迅速被扑倒在地。
混乱、恐惧、死亡如同瘟疫般在城墙上瞬间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