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线穿过走廊,勉强驱散城堡的阴冷,露娜像只野猫般揉着眼睛,凑近正望着庭院出神的安东。
“喂,”她抽了抽鼻子,本能地对阳光感到厌恶,“你昨晚是去掏了地精窝还是和雪巨魔搏斗了?脸色差得像是有狼人在你窗台下嚎了一夜……”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我听说这座古堡里闹幽灵,是不是真的?”
安东揉了揉太阳穴,苦笑一声:“传说都是有依据的,我昨晚就遇上一个特别难缠的幽灵,她还给我讲了一大堆匪夷所思的故事。”
“是吗?”露娜半信半疑地扬起脑袋,“希望她只是想给你讲故事。”
两人说着,走进了会客厅。这里早已忙碌起来,蕾雅站在长桌后,指尖飞快地点过一卷又一卷清单,语速急促地和老总管交代着什么,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早啊,安东爵士,您昨晚是被蝎人扎了吗?脸色这么糟糕?”蕾雅挑了挑眉毛。在她身后,红发女仆伊格妮丝悄悄向两人挥了挥手。
而在房间背光的角落里,阴影几乎将伊索尔德完全吞没,女骑士抱臂倚着石墙,如同一尊安静的冰雕。她那苍蓝色眼眸一动不动,牢牢锁在蕾雅身上,仿佛外界所有声响都无法干扰她这永恒的守望。
安东看着她,想起嘉尔曼的话语,心头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整整一千年……七十六次徒劳无功的守护……
他忽然觉得,伊索尔德那冰冷淡漠的性格、对金钱的古怪执着、以及那份不通人情的耿直,或许都是在这场漫长惩罚中,被一点点磨出的保护壳。
也许只有拼尽全力酣战时,才能窥探到冰霜公主曾经的一丝风采吧……
莫维登,安东突发奇想,这老家伙不会是在用自己的神选者“打窝”吧,借伊索尔德这把利刃,来定期清理世间的不死者?
这位最没有野心的死亡牧主,说不定才是诸神中最腹黑的那个……
他正胡思乱想间,厅门再次被推开。
一对年轻男女携手走了进来。男子有一头漂亮的棕色卷发,身材虽有些瘦削,但举止从容淡定,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女子则美丽恬静,金色长发如瀑布般垂下,碧绿眼眸中含着羞涩,她紧紧挽着男子的手臂,脸上是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幸福光晕,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无法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啊,哈维尔,还有凡妮娅小姐,来得正好。”蕾雅抬起头,疲惫的脸上终于绽放出笑容,“来见见安东·伍兹爵士,代表卡蒂亚王室的特使。”
来人正是这场盛大婚礼的两位主角——坚石城的继承人哈维尔·卡洛斯伯爵,与雪堡的继承人凡妮娅小姐。
哈维尔礼貌地右手抚胸,行了个无可挑剔的贵族礼。凡妮娅也随之微微屈膝,动作流畅自然。
安东挠了挠头,努力清了清嗓子:“我是代表卡尔三世陛下和瓦伦蒂娜女大公前来献上祝福的,看到两位新人如此……呃……恩爱,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哈维尔和凡妮娅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柔情蜜意。哈维尔转回目光,温和地说道:“爵士,或许这样说有些不合时宜,但我们最该感谢的人就是您。”
安东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哈维尔解释道:“凡妮娅小姐原本已被许配给洋星城公爵的长子。但您率军攻破了雪堡,并在那场战役中……嗯……不幸杀死了他。”
他顿了顿,语气诚挚,“我知道这样说对那位逝者很不敬,我和凡妮娅都会在莫维登神龛前为他日夜祈祷的。但于私心而言……”他看向臂弯中的未婚妻,凡妮娅只是脸一红,把发烫的脸颊更深地埋进他的臂弯里,轻轻摇了摇头。
安东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感谢倒是挺别致的。
他干咳一声:“哈维尔伯爵,这话确实……非常不妥。请千万别在任何北方贵族面前提起,除非你想让自己的婚礼变成一场骑士比武大赛。”
蕾雅在一旁耸了耸肩,插话道:“哈,最该头疼怎么面对北方贵族应该是你吧,安东爵士。要知道,赴宴的北方贵族,有不少亲朋好友可都是折在你的剑下……真得感谢我们的好大公瓦伦蒂娜,特意选了你过来祝福,她的安排总是这么贴心。”
哈维尔却笑了笑,“姐姐,我倒觉得瓦伦蒂娜殿下很英明。这正是一种无声的威慑,足以让某些还心存不良念头的家伙,好好掂量一下后果。”
他低头温柔地问臂弯中的未婚妻,“你呢?我最亲爱的,你是不是还有坏心思?”
凡妮娅的脸涨得通红,几乎用蚊蝇般细微的声音嗫嚅道,“哈维尔……你、你再这样……新婚之夜我就拿枕头把你闷死……”
哈维尔闻言放声大笑,笑声充满着活力:“我相信你是舍不得的,我最亲爱的。”
“哈维尔,客人还在这里呢!”蕾雅提醒道。
哈维尔收敛起笑容,重新看向安东,神色认真了几分:“爵士,如果您稍后有暇,我能否与您单独聊聊?”
蕾雅立刻投来怀疑的目光,“有什么话是不能在我面前说的?”
哈维尔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却坚定:“姐姐,这只是男人之间的一点小事。”
两位新人向安东再次致意后,便相携离去,那浓情蜜意的氛围几乎让空气都充满了甜腻。
露娜直到他们走远,才发出一声干呕。
蕾雅平静地瞥了眼两位新人的背影,语气毫无波澜:“热恋中的年轻人都这样。”
说完,她又埋首于那堆似乎永远处理不完的账务之中。
安东看着她疲惫的侧脸,走上前:“蕾雅,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你能帮上什么忙呢?我们的好爵士?”蕾雅揉了揉眼睛,“或许你可以出去晃悠晃悠,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伊格妮丝可以给你带路。”
红发女仆眼睛一亮,有些跃跃欲试。
“蕾雅,今早有士兵汇报,说城堡西侧的下水道里有异响。”伊索尔德瞥了眼安东,“我想安东爵士如果有空闲,可以去看看……”
“诸神保佑,伊索尔德,你意思是让我们的王家特使去通下水道?”蕾雅连忙挥手打断,“然后你还想给他安排什么工作?给工匠们打下手?还是帮仆人们跑腿?”
伊索尔德抿起嘴巴,默默退到一边。
等蕾雅重新把头埋进账簿里,女骑士又悄悄凑到安东身边,几乎是耳语地轻声说道,“帮我去看看好吗?我得守着蕾雅小姐。”
安东刚想点头应允——
“伊格妮丝!”蕾雅突然喊道,她瞥了眼伊索尔德,眉头皱紧,“带安东爵士出去走走!不然你姐姐迟早会差使他去刷便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