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镇仿佛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雪彻底掩埋，厚重的积雪覆盖了屋顶，堵塞了街道，只露出教堂的尖顶。
安东手持火把，穿行在空旷的街道上，他环顾四周，发现所有屋舍都门窗紧闭，不见半点光亮，也不闻丝毫人声，如同无数座冰冷的坟墓。
很明显，这里有问题……
他用力敲了敲几扇木门，沉闷的声响惊破了雪夜，却许久没有人回应。
伊索尔德走到一扇窗户前，伸出手，抹开了窗棂上厚厚的积雪。她朝屋内望去，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疑惑。
“有点奇怪，安东，里面的摆设……不像是荒废很久的样子。”
安东举着火把凑了上来，火光跃动，勉强照亮了室内的昏暗。
果然，只见屋内桌椅摆放整齐，壁炉前甚至还放着一把摇椅，仿佛主人刚刚离开。
“看那里，”安东指了指桌上，那里散落在一方棋盘，“这是非常流行的帝国军棋，黑方代表‘傲慢的’巴勃罗，白方则是‘贤君’卡尔一世，他们谁先干掉对方谁就获胜。”
可代表两位君王的棋子仍停在棋盘中，安东想，这意味着这场决定帝国命运的棋局还尚未终结，对弈者似乎只是中途离开，却再也没有回来。
“要破门进去吗？”伊索尔德看向旁边院落的柴堆，那里还码放着过冬的木柴，可以用来点燃壁炉。
“不，”安东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街道尽头，那里有座庞大的尖顶建筑，“去那里吧。”
他抬手指向前方。
那是供奉丰收女神索拉的教堂。
在这个被严寒统治的小镇里，索拉的神殿显得有些许突兀。但无论如何，教堂，在帝国的传统和人们的认知里，永远向所有人敞开——至少在理论上如此。
两人快步穿过门廊，推开大门，踏入漆黑的中殿。
安东环顾四周，迅速找到了大厅两侧的壁炉，很快，火光跳跃而起，驱散了室内的昏暗，也带来了些许暖意。
伊索尔德将两人缓缓放在壁炉前，俯下身来，检查着他们的状况。
“请你离开一会，安东。”女骑士头也不抬地说道。
“嗯？”安东一愣。
“我要帮她把身上潮湿的衣服换掉。”伊索尔德指了指塞西莉亚，“否则很容易失温。”
“哦……”安东恍然大悟，“看不出来，你处理冻伤还蛮有经验的嘛……”
等下，那初遇时，给自己解冻的不也是……
女骑士投来催促的一瞥，他只得摆了摆手，转身退出中殿。
教堂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空旷，安东举着火把，缓缓走过耳室。没有老鼠，没有幽灵，更没有任何活人存在的痕迹，只有寒风不知从何处钻入，不断刮擦着彩绘玻璃，发出指甲刮挠般的“嘎吱”声。
安东信步穿过几间空荡荡的休息室，继续向前，最终来到一扇通往地下墓穴的铁门前。
除了没有人影，一切正常。
墓穴看起来年代久远，门上堆满了厚厚的灰尘，仿佛几十年都未曾被人动过。然而，那铁门的把手却被摩挲得油光发亮，仿佛直到最近，还有人频繁开启过它。
安东眼神一凝，缓缓伸出手，向着门把手探去。
“爵士……”沙哑的男声在他背后响起。
“阿隆索先生。”安东收回手，看到阿隆索正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骑士脸色依旧苍白，但瞳孔已恢复如常，只是身体微微颤抖着，“你恢复得还挺快的嘛。”
“托您那位女伴的福。”阿隆索苦笑着摇了摇头，“那个小姑娘，情况可就麻烦多了，冻得不轻，还在发抖……”
“伊索尔德会照顾好她的。”安东简短地答道，目光再次扫向门把手。
“很奇怪，爵士，”阿隆索环顾着阴森的教堂，眉头紧锁，“不仅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雪，还有这个教堂……我去年才拜访过这里，咳咳，还和几位侍奉索拉的修女很熟络……”
“不止是教堂，”安东沉声道，“整个村庄，都没有任何人迹。”
“这不可能！”阿隆索满脸困惑，“这里至少有几十户人家，围着索拉教堂，零零碎碎十几条长屋，少说也有百余人居住，他们怎么可能……”
事实如此，安东摇了摇头，他伸出手，搀住踉踉跄跄的老骑士。
“阿隆索，我有个疑问，为什么这里只供奉索拉的神殿？”
“这儿叫冬心镇，”阿隆索叹息着解释道，“越缺什么，就越供什么。丰收女神可不只管你田里的麦子，祂还管着猎人的弓，渔夫的网，山里跑的，水里游的……想让你吃饱饭你就饿不着。”
他顿了顿，露出一丝苦笑，“就连我们家酒神巴卡里奥的葡萄酒，也得要索拉女神给面子，葡萄才能长好，才能成熟……”
“那大雪封山，这些村民靠什么过活？”安东追问。
“这你不用担心。”
阿隆索摆了摆手，似乎对这点很确信，“初秋时我还遇上过一位下山采购的修士，这儿捕猎的好手多得很，每到秋天动物养膘的时候，全村能拉得动弓的男人，都会进山打猎。到了冬天啊，他们家家户户的地窖里都屯满了熏肉，天气冷又坏不了，足够他们舒舒服服地窝到春天了。”
他再次四处张望，脸上的困惑越来越浓，“所以我才奇怪，怎么可能短短两三个月，全村人……都不见了呢？”
“或许……”安东的声音低沉下来，“他们遇上了什么事情吧？”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问道，“阿隆索，你有没有见过，或者听说过，一个鹿首人身的……”
他的话没能说完。
“诸神诅咒！这、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只听阿隆索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大，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向教堂前方——
在礼拜堂的尽头，那座原本应该供奉着丰收女神神像的祭坛上，此刻赫然矗立着一座怪异的雕像。
那是座粗糙而狰狞的雕像，由稻草和黏土拼接而成，它头颅狭长，有着两只长长的犄角，身躯则是扭曲的人形。
火光摇曳，将那尊取代了索拉的异物映照得愈发清晰。
安东凑近两步，仰头看向神像头颅上的犄角，脸色微微发白——
那根本不是鹿角！
那是两只人类的手臂，自神像头顶伸出，僵硬地朝后折去，手掌竭力张开，十根枯瘦的指节指向教堂穹顶，似乎仍在微微颤抖。
“诸神诅咒啊！”阿隆索喃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