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位于燕影和燕经中间的学生街，一家名为小四喜私厨。
朱隽逸几人提前到场，和老板确认了包厢。
包间不大，布置得很文艺，墙上挂着几幅拼贴画，窗帘半掩，留下一点夜色，角落的音箱正慢悠悠地放着轻爵士。
位置安排得当，女方一侧靠窗，男方一侧靠门。
没过多久，王书婷四人便到了。
这次，她换了个风格，穿了一件墨绿短裙，外罩一件白色针织小开衫，从萌妹变成了学院风。
沈可盈依旧戴着眼镜，黑色连衣裙配米色披肩，看起来格外知性。
唐倩倩风格最休闲，牛仔裤配卡通t恤，活泼又带点慵懒。
林婉宁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她今天换了身冷色调的长裙，头发自然披着，气质优雅，有种贵族公主的直视感。
“欢迎欢迎。”周子健笑着迎上去，还颇为谦逊地帮忙拉椅子。
等人落座，朱隽逸自然地递上菜单，目标还是林婉宁：“先看看想吃什么，不够再加。”
林婉宁没动，只是看了他一眼，声音温和地说：“你们点吧，我们都可以。”
话音刚落，唐倩倩便笑着：“我可不行，我想吃糖醋排骨，今天下午就开始馋了。”
李大年眼神一亮，立刻举手：“那我们真是来对了！这家店的糖醋排骨是招牌菜。你等着，我马上去点。”
唐倩倩斜着眼笑：“谢谢。”
“这么客气做什么，以后想吃什么，尽管跟我说！”
李大年一改之前的木讷，话也利索了，人也外向了。
周子健立马接话，语速很快：“不不不，我们这叫以食会友，醉的是排骨，不是人。”
他话音刚落，又补了一句：“再说了，咱这局面，要真是鸿门宴，我们几个连项羽都算不上，顶多是端菜的。”
沈可盈扑哧一笑，“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做人要诚实。”周子健摸了摸鼻子，然后小声嘀咕，“而且我也没打算谋朝篡位，只想图个美人一笑。”
他这话声音不大，偏偏又刚好让沈可盈听见。
沈可盈看着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刚要伸手去倒水，周子健眼疾手快：“我来我来，女生今天不准自己动手。”
然后拧盖，倒水，擦水痕，一套操作行云流水。
“你平时也这样？”沈可盈问。
“我对美女一直都这样。”他顿了顿，又补了句，“不多，但你是例外。”
姜尘坐在靠角的位置，从头到尾没怎么插话，手里搅着杯冰柠檬水，懒洋洋听着三人各显神通。
“老姜，你不说点啥？”朱隽逸忽然回头。
姜尘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语气温淡：“我来之前，给你们算了一卦。”
“卦象如何？”李大年配合问。
姜尘轻啜一口水，缓缓道：“火烧连营，三人皆破。”
“滚！”三人异口同声。
女孩们都笑了。
姜尘这才又说道：“行了，你们别光顾着献殷勤，真把人饿着了，一会要连锅端了。”
“你说得对。”朱隽逸立刻起身招呼服务员，“菜单给我，我要加菜。”
“别点多了。”姜尘笑着补了一句，“一会不够钱，我可不陪你们留下来刷碗。”
唐倩倩转头看他：“合着你这位道歉局的主人共不掏钱啊？”
姜尘笑得很自然：“我出主意就已经很贵了，今晚是兄弟们表忠心的时刻，我就是过来凑个人头。”
林婉宁原本只是抿着嘴听，听到这句忽然没忍住，轻笑出声。
不是那种矜持的微笑，而是被逗得真笑了出来，眉眼弯起，眼睛里像落进了点光。
朱隽逸正低头倒茶，余光一扫，动作顿了顿，整个人像是被摁了暂停键，杯子差点溢出来都没察觉。
气氛松下来，菜陆续上桌。
私厨的菜都很精致，说白了就是为了贵得合理。
每上一道菜，那三兄弟就各显神通，恨不得把肚子里那几滴墨水全挤出来哄姑娘开心。
姜尘不插嘴，也不抢风头。
他不在看菜单，他在看人。
王书婷大大咧咧，举止直接，说话快过脑子，但分寸还算有底，像是带队的，嘴上横，心里却细。
沈可盈话不多，但不缺存在感，话少表情多，属于擅长观察的人。
唐倩倩最热闹，爱笑，容易融入的自来熟性格。但一旦冷场，她又第一个安静下来，情绪起得快，收得也快。
至于林婉宁……
姜尘低头喝了口茶，手指轻敲杯沿，没看她，但眼神像是穿过了所有人，落在她身上。
别人看林婉宁，是初见。
他看林婉宁，是回头。
她坐在那里，神情平静，言语不多，一颦一笑都不抢眼，但就是让人移不开视线。
姜尘太熟悉了。
她笑的时候不动声色，但眼角会轻轻弯一下。
她不说话的时候，大多是在听别人、也在看不是八卦，是判断。
她从不轻易插话，但一旦开口，就像棋盘上点下一子，轻，却足够让人收声。
她一直是这样。
冷静、清醒、永远不会第一时间喜欢谁，也从不被谁牵着走。
所以她那年会嫁给他，是意外中的意外。
这时姜尘将目光投向自己这侧，桌上那两位男同胞已经完全放飞了自我。
李大年坐得笔挺，像是在参加面试。
他本就木讷，一旦开口，语速便带着种用力过猛的诚恳：
“糖醋排骨我点了两份，我还加了个西红柿炒蛋，你不是说爱吃甜口嘛，这两个菜合适。”
唐倩倩随口一笑：“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甜食？”
“我……猜的。”李大年有点结巴，耳根泛红。
唐倩倩拍拍手，眯着眼睛笑道：“真聪明，猜对了！”
李大年看着那张脸，一时间不知道手该放哪，最后干脆摸出餐巾纸，替唐倩倩把桌角擦了两下，抿着嘴说：“桌子这边刚刚洒了点水。”
唐倩倩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反倒像看小动物那样笑了笑。
周子健就更主动些。
他一边给沈可盈倒茶，一边滔滔不绝地介绍这家店：“这家店我查了好久才定的，老板原来是饭店大厨，现在自己出来做，食材全是早市现挑的。
你要是喜欢喝汤，等等我给你盛一碗小火炖的鸡汤，味儿特别清。”
沈可盈没回他，倒是低头整理了一下手边的餐巾。
周子健不气馁，又试探着问：“你平时喜欢看电影吗？我这有几张光盘，全是原版的，你想看的话可以借你。”
说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迅速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透明塑料cd袋，“你看看，这张是《诺丁山》，还有这张，《这个杀手不太冷》，法语配音，字幕我亲自刻的。”
沈可盈终于抬头，语气平淡：“你随身带这些？”
“呃……备着的，习惯了。”他尴尬地挠了挠头。
“我对电影不是感兴趣，但还是谢谢你的好意。”沈可盈微笑道。
周子健却毫不气馁，又问：“那你比较喜欢什么？看书、练字、插花？感觉你很有生活气息。”
沈可盈点了点头：“对比影视作品，我更喜欢文学艺术。”
“哇……这不就对上了嘛，我也看书。”
“哦？看什么？”沈可盈似乎提起了点兴趣。
“呃……主要是说明书。”
“……”
姜尘低头吃了一口鱼，没抬眼，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废了，一个能打的都没有。麻痹，把我兄弟都钓成翘嘴了。
他原本还以为今天局面再尴尬，也还有朱隽逸这个富二代镇场，起码言行得体，不至于全军覆没。
可还没感慨完，转头一看，就见朱隽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得离林婉宁更近了一点，整个人微微倾着，像是怕她听不清似的，声音压低，说得格外柔和：
“我觉得你今天穿这条裙子特别适合你，颜色有种很高贵的气质，但又不显距离感。”
林婉宁没表现出抗拒，也没有回应热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点了下头，然后往旁边挪了半杯水的距离，仿佛在无声地校准一条界线。
朱隽逸倒也识趣，没再贴近，只是笑着继续说：
“你平时也穿这个风格吗？挺有气质的，我有个表姐是搞服装设计的，她应该会喜欢你的穿搭。”
姜尘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轻轻“啧”了一声。
他本来以为，这顿饭顶多是三人献艺，自己当个吃瓜群众就行。
结果现在连瓜田也没了，他身边这哥几个，全都跳进去了。
就连他原先认为不会当小丑的朱隽逸也成了哥谭市英雄。
这顿饭，姜尘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这哪是联谊啊？这是给他搬了三面镜子，分别是他前世的三个阶段。
他放下筷子，端起茶杯，目光掠过桌上正在暗流涌动的几对男女，最后落在林婉宁身上。
女孩始终保持着优雅的礼貌距离，没有拒绝，也没有迎合，就像她骨子里的习惯：哪怕在热闹场，也不让任何人真正靠近。
姜尘嘴角动了动，像是笑了一下，又像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