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军长是老爷子当年带出来的兵,又是他顶头上司。
他对自身能力再了解不过,能做到如今位置,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老爷子的余威以及关系人脉,才在云省这么个偏远之地升至师长一职。
而今他不过四十出头,正是他往上爬的关键时期。
俗话说人走茶凉,老爷子若真这么傻了或是去了,他怕是也就止步于此,这辈子都再难调回京城。
这也是他冒险用自己亲爹顶替骆老爷子的另外一个原因。
老爷子为人刚正,凡事都条条框框跟他讲原则,不然他也不会在这偏壤之地一待就是七年。
如今老爷子换了芯子,只要他一个电话,很多事不就自然而然,顺理成章?
他又岂会让亲爹一直在京城装疯卖傻下去!
王美心陪同刘军长夫人宋雅宁坐在隔壁桌子。
说起来,宋雅宁能嫁给刘军长还是王美心给两人牵的线。
王家与宋家在大院儿里关系处得不错。
王美心与宋雅宁年龄相仿,在出嫁前也是经常一起聊天逛街,处得跟两姐妹似的。
七年前,大运动刚刚开始,宋雅宁丈夫一家因身份问题面临下放。
宋雅宁听到风声果断与夫家划清界线,离婚带着女儿郝思奇搬回宋家,并给女儿改姓宋思奇。
那年,骆向林与王美心调来云省。
刘军长当时还是个副职,得知刘副军长夫人在两年前过世,一直还在单着。
王美心仔细一琢磨,便将刘副军长情况写信告诉了远在京都的宋雅宁。
宋雅宁是个有主意的,收到信后的第二天,便坐上南下的火车找来云省。
刘军长当时四十有六,宋雅宁不过刚满三十,又一直养尊处优,保养得当,长相身段又可圈可点。
刘军长老房着火,没多久两人便登记结婚走到了一起。
女儿宋思奇不满宋雅宁再嫁,一直留在京城,由宋家两老照顾长大。
“瞧你家宝珠那小嘴笑得都合不上了,看来是选着合心意的喽!”
台上,赵远和骆宝珠被小战士们起哄闹得含羞带怯,嘴角高高扬起。
宋雅宁笑着调侃一句,突然垂下眼睫,表情随之变得阴郁。
王美心在大院长大,现在又是师长夫人,岂能是个没眼色的。
赶忙关心道,“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宋雅宁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
“还不是思奇那孩子!今年也二十了。 家里老太太和我两个嫂子把大院里差不多的小伙子几乎都给她介绍了个遍,可她呢?!哎,也真是个一根筋,犟脾气!偏就瞧上你姐夫家那老大了!还说什么这辈子就认定了那小子,除了他谁都不嫁!你说说这……唉!”
“你说的是我姐夫前妻留下那个?叫什么来着……”
王美心拧眉思索一下,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十七八岁少年倔强又冷硬面孔。
声音不由拉高几分,“你是说靳南征?”
“可不就是那孩子嘛!”
宋雅宁满脸忧愁,随即伸手握住王美心的手,
“美心呀,这事儿你得帮帮我!你知道的,自从我和老刘再婚,这些年心里亏欠最多的就是思奇那孩子。这嫁人又是女人家一辈子的事,我这做娘的自然想她能嫁个合心意的。可……”宋雅宁叹息一声,
“我也不瞒你说,这一年来,我娘家两个嫂子已经不只一次托人跟靳家老太太提起这事,靳老太太那边倒也没说不成,只说这事还要看南征那孩子的意思。
谁知就在前些天,南征那孩子负伤休假在家,居然开始在大院里相起亲来。
你说我家思奇那模样在大院里已经算是数得着的了吧?还是总军区文工团的台柱子。两家呢都住同一个大院里,也算门当户对,哪点就配不上他了?”
宋雅宁越说气越不顺,一只手抚着胸口,眼里氤氲起泪水,
“思奇那孩子知道后,听说已经好几天没正经吃过饭了,昨天上台表演时还差点把自个给摔了!你说我这做娘的……能不难受吗?”
宋雅宁边说边用手绢抹着眼泪,絮絮叨叨这么多,王美心大概也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让我姐夫出面来做这个主?”
“这儿子的婚事不就该他这做父亲的做主吗?”宋雅宁道,
“虽说现在讲究什么自由恋爱,可像咱们这种家庭,尤其家里男孩子,结婚哪能那么随便,不得为长远考虑吗?靳老爷子现在职位是不低,可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你姐夫这一辈又只剩他一个,俗话都说孤木难支,不得早做打算?”
王美心明白宋雅宁这是在侧面暗示她与宋家联姻对姐夫靳明哲来说大有好处。
现在的靳家,靳老爷子地位虽高,后辈却是人丁单薄。
说起靳家,靳老爷子原本还有三个人中龙凤,令人艳羡的好儿子。
只可惜,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三个儿子小小年纪义无反顾投身战场,没成家便先后献出了自己宝贵生命,靳家也只剩下靳明哲这么一棵独苗。
宋老爷子职级虽比不得靳老爷子,四个儿子如今却是立了起来,还一个赛一个能干。
两个从军,两个从政,大儿子宋志军甚至比靳明哲还高出一级。
再加上刘军长这半个宋家人,对靳明哲来说,宋家可谓最佳联姻对象。
“这个……”
王美心虽也觉得她这话不无道理,可想到靳南征对于靳明哲和姐姐王美云在一起的态度,一时又没了主意。
在当年的婚礼上,她亲眼见过那孩子看向姐姐王美云的眼神,年仅十岁的小屁孩,那眼神像是要吃人似的!若不是有警卫员拦着,他都要冲到婚礼台上咬人。
再见他就是姐姐王美云流产,靳明哲捆了他手脚,带来医院给姐姐道歉。
长鞭声声挥在他身上,十七八岁少年死咬下唇,直到白色衬衣染成血色,他愣是没吭一声,直至被抽得昏死过去,都没说出半个道歉字眼。
就这样一个孩子!不,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孩子。
听说他屡立奇功,二十出头已经升至团长,大领导都曾屡次当众提起,可见前途定非一般。
反倒是她那姐夫,凭着靳家老爷子和三个兄长余辉混至师长一职,已经很多年没再动弹一步。
她不禁有些不太确定,靳明哲当年就拿这个儿子没办法,现在……又能做得了他这个儿子的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