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当日的清晨,承恩侯府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声响,陷入一种诡异的沉寂。
昨日的忙乱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空旷的沙滩和零星散落的贝壳——
那些是来不及收拾的包装碎屑,被遗忘的零星配饰,以及弥漫在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脂粉与樟木混合的奢靡气味……
沈清辞一夜未眠。
碧玉天不亮就悄悄回来了,脸色苍白,那种虚脱和无力感肉眼可见。
她对着沈清辞,极轻地点了点头。
一切顺利!
食盒已被柳嬷嬷的远房侄儿成功带出府,并在城外僻静处,连同里面那件价值百金的孔雀羽衣真品,被彻底焚毁,扬灰于荒渠。
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现在,只剩下等待——
等待宫宴上的消息传来。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缓慢得令人窒息。
沈清辞坐在窗边,一言不发。
午后,死寂终于被打破!
先是前院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似乎有马车仓促回来的声音,还夹杂着压抑的哭喊和厉声的呵斥。
声音很快被压了下去,但那种不祥的震颤却清晰地传到了沈清辞这里。
她端起茶杯,指腹在杯盏处轻轻摩擦……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一阵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直奔她的院落而来!
“哐当”一声,院门被人粗暴地推开——
王氏出现在门口,她竟已从宫中回来!
身上的命妇礼服尚未换下,却发髻微乱,金钗斜插,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铁青扭曲,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如同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恶鬼。
她的身后,跟着一群如狼似虎的粗壮婆子。
“沈清辞!你这个贱人!毒妇!你究竟做了什么?!”
王氏几乎是嘶吼着冲了进来,完全失了往日主母的仪态,指着沈清辞的手指都在剧烈颤抖,“是你!一定是你害了我的月柔!害了侯府!”
沈清辞缓缓放下书卷,抬起眼,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母亲在说什么?女儿愚钝,听不明白。妹妹今日不是去参加宫宴了吗?”
她的镇定自若,更像是一瓢油浇在了王氏熊熊燃烧的怒火上。
“你还装傻!”王氏猛地冲上前,似乎想将沈清辞从椅子上拖起来,却被沈清辞那冰冷彻骨的眼神钉在了原地,只能挥舞着手臂歇斯底里地咆哮,“月柔的衣裳!那件孔雀衣!在宫宴上……在皇后娘娘面前!竟然……竟然开线崩裂!那金线是假的!羽线是褪色的!珠片脱落!她成了全场最大的笑柄!皇后震怒!侯府颜面扫地!你告诉我!这不是你搞的鬼是谁?”
尽管早已预料到结果,亲耳听到王氏吼出这番话,沈清辞的心底依旧掠过一丝冰冷的快意。
但她脸上却适时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与茫然:“竟有此事?妹妹的衣裳不是霓裳阁精心制作,母亲您亲自把关的吗?怎会……怎会出如此大的纰漏?这……这霓裳阁岂非欺人太甚?!”
她巧妙地将祸水引向了外间的绣坊。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死无对证,仿制品粗看极像,细究却漏洞百出,最大的嫌疑自然落到了“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的制作者身上。
王氏猛地一噎,像是被堵住了喉咙。
她当然怀疑过霓裳阁,但她更愿意相信这是一直隐忍安静的沈清辞的报复!
有时候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
“搜!给我搜!”王氏无处发泄,猛地指向屋内,“给我搜!看看这个贱人这里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定有证据!”
婆子们如虎狼般应声而动,开始粗暴地翻箱倒柜。
碧玉吓得脸色惨白,却死死拦在沈清辞身前。
沈清辞端坐不动,冷眼看着这一切。所有的图纸零件早已处理干净,她们什么也找不到。
果然,婆子们翻遍了整个房间,除了几本寻常书籍和女红篮子,一无所获。
王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呼吸急促地几乎要背过气去。
没有证据,这脏水就泼不到她身上去!她就无法彻底钉死沈清辞!
更何况,宫宴上的丑闻还需要她赶紧去处理后续——
压下舆论,找霓裳阁算账,她没有太多时间在这里耗着……
“好……好!沈清辞,你够狠!”
王氏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毒液,“你别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等我查出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你们给我看紧这个院子!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
她扔下狠话愤愤地走了。
院内重归寂静,只剩下被翻找得一片狼藉的屋子和惊魂未定的碧玉。
沈清辞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
看着王氏消失的方向,她知道,这一回合,她赢了!
但她也清楚,王氏不会停止。
而更大的危机,萧景珩所警告的“京中之变”,依旧如同悬顶之剑,不知何时便会落下。
眼前的胜利,只是暴风雨中一个短暂的间歇。
余烬尚未冷却,更新更大的硝烟,已然在不远处弥漫开来——
她轻轻拂去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破茧之路,从来都是荆棘密布。
她已撕开第一道口子,接下来,便要在这狂风暴雨中,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