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抚枝头，夜色过浓。
秋季寒风瑟瑟。
薄被之下却是暖意融融。
萧秋水却觉得这热度并非全然来自被褥，更多是源于身侧之人。
尤其是那只自然而然环在他腰间的手臂，隔着薄薄寝衣，传来的体温与力道都如此清晰。
存在感强得令他根本无法忽视。
他试图凝神静气。
奈何鼻尖萦绕的尽是柳随风身上清冽又混杂着一丝药草的气息，扰得他心猿意马。
他终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侧过身，面向外侧。
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他能隐约描摹出柳随风安静的轮廓。
他凑近些，用气声轻唤，“风兄，你睡着了吗？”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的瞬间，柳随风便睁开了眼。
那双眸子在昏暗中清亮有神，毫无睡意。
“躺了这许久，又经方才那一遭，眼下精神得很，哪来的睡意？”
他的声音带着夜色的微哑，比平日更添几分慵懒。
萧秋水闻言，像是找到了同盟，小声道，“那我们说会儿话吧？”
柳随风从喉间逸出一声低沉的“嗯”，尾音却微微上扬。
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话锋随之一转。
“说话自然可以。”
“只是你我如今这般，你还要唤我‘风兄’么？”
“是否该换个称呼了？”
萧秋水微微一怔，抿了抿唇，眼珠下意识地往上转了转，快速思索起来。
“也是……那叫什么好呢？”
他低声念叨着，试着组合，“风风？朗朗？”
光是想象自己用这般不正经的腔调呼唤“风朗”二字，他就先打了个寒颤，自己先受不住了。
他偷眼去瞧柳随风，果然见对方面色微沉。
“你听也觉得不妥吧？”
萧秋水像是找到了佐证，立刻说道。
随即巧妙地将难题抛回，“那你想好叫我什么了吗？”
他心中有些好奇，又带着点莫名的期待。
柳随风似是早有准备，答得从容：“自然。”
“是什么？”
萧秋水追问。
他想了一下，什么萧萧，水水，也好奇怪啊。
“风朗”应该不会取这么老土的昵称吧？
柳随风在朦胧夜色中精准地捕捉到他的目光。
那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直抵人心。
他盯着萧秋水，缓缓吐出两个字。
“明明。”
萧秋水心头猛地一跳，眼睛瞪大了几分，惊愕脱口而出。
“明明？为何是明明？”
那一瞬间，柳随风的眼神让他产生了一种无所遁形的错觉。
仿佛自己最大的秘密——
他并非原本的萧秋水已被对方洞悉。
“肖明明”这个名字，在他穿越的那一刻，就已经尘封了。
不应该啊？
他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风朗”要是知道了，会把他当妖怪吗？
不过柳随风接下来的话瞬间抚平了他的惊疑。
“因为”
柳随风的声音格外真诚，“你于我而言，便如明媚暖阳，驱散阴霾，照亮前路。”
“明媚的小太阳。”
这可是柳随风的心里话，萧秋水听不出来假。
却觉得这句话比前面那格外直接的表白，更让他心动。
不过柳随风心中想的，确是“肖明明”这个名字。
他眷恋的，正是褪去“萧秋水”这重身份后，那个灵魂本身的热烈与纯粹。
不过现在那系统还不稳定。
等稳定下来，让萧秋水谈论起这些，不会受到惩罚时，他自会讲明一切。
“原来如此。”
萧秋水听了柳随风的话，暗暗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是了。
“风朗”再是智计无双，又怎能想到“借尸还魂”这等离奇之事？
也肯定想不到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而且“风朗”在他穿过来之后，才认识“萧秋水”的。
想通此节，萧秋水心头那点惊疑才倏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点不好意思和更多的暖意。
他小声嘀咕，“哪有这么说人的。”
嘴角却忍不住微微翘起，在黑暗中悄悄红了耳根。
“怎么没有？”
柳随风的手臂在他腰间自然地紧了紧，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明明笑起来，不就是像个小太阳？”
我的小太阳。
“怎么不喜欢这个称呼吗？明明？”
柳随风刻意加重了“明明”二字，听得萧秋水心头一跳。
这是独属于他和“风朗”的记忆。
萧秋水点头说，“喜欢。”
“不过私下这么叫可以，在唐柔他们面前，我还是要点面子的。”
他们要知道了，这就变诡异了。
到时候他爹娘也知道了，萧秋水简直不敢想。
毕竟临行前，他娘还想让他带个姑娘回去。
这姑娘没找到，直接带个男婿回去。
不会被混合双打吧?
萧秋水想到那个画面，颤了颤，还是觉得自己就是欠考虑了。
还不是这个人老是吓他，他是真的怕失去。
而且——
不对！
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
本来沉浸乱飘思绪中的萧秋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猛地从柳随风怀里抬起头，眼睛眯起，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不对啊”
柳随风：“什么不对？”
萧秋水歪着头，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全是探究。
看得柳随风心底发毛。
应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萧秋水不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吧？
虽然他也不是很想瞒着萧秋水，但现在他真的说不出口。
可掺杂欺骗，充斥谎言的爱，注定走不长久。
除非他做好了，要骗他一辈子的准备。
那也太残忍了。
既然萧秋水能接受这一世的他，那是不是也能接受他的出身和经历？
要不都告诉他吧？
柳随风鲜少有举棋不定的时候。
但在“情”之一字上，纵使是他，一时也拿不准。
见他出神，萧秋水直接把柳随风的脸扳过来，让柳随风看着他。
声音有些冷，“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柳随风怔了一下，还以为萧秋水会问什么特别敏感的问题。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结果就这？
柳随风：好险，差点以为刚到手的老婆没了。
他轻轻地舒了口气，看着萧秋水这副故作严肃的可爱模样。
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声道，“很早，很早了。”
“很早？”
萧秋水眨眨眼，努力回想，“在萧家的时候？我帮你疗伤那会儿？”
“还要再早一点。”
柳随风的声音有点悠远。
萧秋水眼睛瞬间瞪圆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冒了出来。
“你——你不会是——在第一次见面，就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柳随风看着他亮晶晶的，写满了“快承认快承认”的眼睛，忍不住轻笑出声，点了点头。
坦然承认，“嗯，算是吧。”
“好啊！”
萧秋水一下子从他怀里坐直了身体，手指虚点着他，脸上是夸张的“愤怒”。
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风朗啊风朗。”
“那你一开始还和我装失忆，故意说些让人误会的话，做些不似寻常朋友的事。”
“都是有意为之的了？！”
“你早就挖好了坑，就等着我往下跳呢？！”
柳随风微微偏了偏头，没有否认。
只是那含笑的眼眸和微扬的唇角，分明就是默认了。
这下可把萧秋水给“气”笑了。
他想起一桩“旧怨”，立刻翻了出来，“那你还骗我说你有喜欢的女子？害我……害我难受了好久！”
柳随风却一脸无辜，挑眉道，“我何时说过这话？”
“明明，你可不能冤枉我。”
萧秋水一愣，仔细回想当时在屋里的对话。
一直都是他自己在说，自己在猜，柳随风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
他说他有心上人，只是他心上人不喜欢他，也不会接受他。
那个时候的自己内心还矛盾着，说不定还真不会接受他。
而且他让柳随风把他喜欢的那姑娘带过来给他看看时，柳随风只说了四个字。
揽镜自照！
他还以为是柳随风藏着掖着。
后来柳随风又说他在意的人就在萧家，他不会离去。
所以自己猜测的符合条件的只有唐方。
感情是自己太直了，一直以为“风朗”是直的。
萧秋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猛地一拍大腿。
“所以‘揽镜自照’的意思就是……我照镜子，看见的人就是你喜欢的人。”
“也就是我？！”
想通了这关键的文字游戏，萧秋水简直是哭笑不得。
“风兄，你这心思也太难猜了吧，搁这儿跟我玩谜语呢？！”
他又想起两人被迫扮作李沉舟和赵师容逃亡的经历，尤其是马车里那隔着面纱的意外——
脸不由得又红了，指着柳随风，语气更多了几分控诉的意味。
“所以，所以扮夫妻，戴面纱，还有——还有那些——都是你故意的？！”
柳随风被他连珠炮似的追问弄得有些招架不住。
掩唇低低咳嗽了两声，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但还是点了点头。
萧秋水当时只觉得每一步都走得特别艰难。
内心充满了对“风兄心上人”的愧疚和醋意，纠结得要命。
结果现在真相大白，全是这家伙一手导演的。
亏他还觉得自己一开始心思不纯。
他真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但还有一个结梗在心里。
萧秋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好，就算这些……我都认了。”
“那你和唐方又是怎么回事？”
没点苗头，他还不至于暗戳戳地吃这么久的醋。
萧秋水撇了撇嘴，声音低了下去，猜测道，“你该不会是故意和她走得近，做戏给我看，想激我吧？”
“怎么会？”
他立刻否认，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柳随风：我哪有那么坏？
他看着萧秋水眼中那抹挥之不去的幽怨和不确定，心中微软，又带着浓浓的愧疚。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不由分说地将萧秋水重新揽入怀中。
“在你这里，我是不是已经没有信任了？”
萧秋水把脸埋在他肩头，闷闷地说，带着点赌气的意味，“谁让你耍了我这么久？”
“要不是这次我豁出去先开口了，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说？”
柳随风感受着怀中人的体温和细微的抱怨，手臂收得更紧。
他沉默了片刻，将下巴抵在萧秋水的肩头。
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
“因为我有事瞒着你。”
他闭了闭眼。
感受着心脏有力的跳动，也感受着即将揭开真相的忐忑。
“很重要的事。”
“所以不敢开口。”
萧秋水听他语气不对。
他抬起头，回抱住他，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你能瞒我什么事啊？说出来不就好了？”
“天还能塌下来？”
他甚至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这凝重的气氛。
“只要你说出来，不管什么事，我都原谅你。”
“但你要是以后还敢骗我……”
他故意龇了龇牙，做出凶狠的样子，“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柳随风：瞒着算骗吗？应该不算吧？
柳随风捧起萧秋水的脸，让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眼中的认真。
“萧秋水，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可能很难接受。”
“但我要你答应我，先冷静地听我说完，可以吗？”
萧秋水被他一脸认真的神色震住，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心里却莫名地开始发慌，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蔓延，“好，好，你说。”
“我听着。”
柳随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一字一顿地。
“其实我……”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紧锁住萧秋水的眼睛，不错过他任何一丝反应。
“是替权力帮派来拿天下英雄令的人。”
此言一出，如同晴天霹雳，在萧秋水耳边轰然炸响。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刚刚还带着柔情和笑意的眼眸，刹那间凝固，只剩下全然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猛地从柳随风怀中挣脱开来，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踉跄着后坐了一步。
身体僵硬，只是死死地盯着柳随风。
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人。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后文待续）
————注
今天应该就这一章了，课多，应该没时间写完下一章了。
好吧，我发现我还不是特别狠心。
后面转折应该有点生硬。
反正两人感情没啥问题。
要知道一开始我是真奔着纯恨来的。
基调还是甜甜的吧。
事情说开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