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中唐门
唐方与唐柔走在前面。
萧秋水、柳随风与张临意几人落后几步跟随。
大厅的唐门子弟见到唐方,纷纷行礼,恭敬地唤一声“大小姐”,对唐柔则称“柔少爷”。
唐方无心寒暄,径直问其中一人,“我爹呢?”
那人躬身回道,“老爷在内堂歇着。”
“大小姐和柔少爷现在要过去吗?”
唐方点头:“嗯。”
她侧首对唐柔道,“柔弟,你许久未归家,同我一起去见爹。”
萧秋水适时开口,“那我们就在此等候。”
唐方看了他们一眼,便与唐柔快步向内堂走去。
内堂药味弥漫,略显昏暗。
唐柔一眼就看到坐在宽大椅榻上的唐尧舜,见他面色灰败,气息微弱。
与记忆中威严的父亲判若两人,不禁失声惊呼,“爹!您这是怎么了?”
唐方眼中闪过痛楚,低声解释,“爹当年受的伤,从来就没真正好过。”
“柔弟,你长大了,有些事,也该知道了。”
唐柔闻言,心头巨震,猛地跪倒在唐尧舜面前。
唐尧舜挣扎着想抬手,“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爹……”
唐柔声音哽咽,“我竟不知您……”
唐尧舜叹了口气,“为父本不想把你牵扯进这些纷杂事务里来,只想你活得自在些。”
“可你姐姐一个人撑得太辛苦了,我实在不忍心。”
唐方闻言,强忍泪水说,“爹,您别这么说,这都是女儿该做的。”
唐尧舜缓了口气,问道,“此行可还顺利?”
唐方黯然地摇头,“未能找到《忘情天书》的线索。”
一旁的唐柔此刻才恍然大悟,难以置信地看向唐方。
“姐姐!你当初接近老大,竟是为了——”
“为了《忘情天书》?!”
“是我的过错……”
唐尧舜急忙开口,情绪一激动,猛地一阵剧咳,竟呕出一小滩暗红的血块。
“爹!”
唐柔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起身扶住他摇晃的身躯,脸上满是惊慌与担忧。
唐方也急忙上前,一边为父亲顺气,一边急声道。
“爹!虽然没有找到英雄令,但我寻到一位名医,或许能治好您的伤!”
唐尧舜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眼神有些涣散。
“寿数终有天命。”
“我苟延残喘至今,也该认命了。”
“不!一定会有办法的!”
唐柔紧紧抓着父亲的手,“爹,您就让姐姐说的名医试试吧!”
唐方见父亲情况危急,心中大恸。
抹了把眼泪,对唐柔道,“你看好爹!”
说完,她转身疾步冲出内堂。
在外等候的萧秋水几人见唐方红着眼眶匆忙出来,心知不妙。
唐方径直冲到柳随风面前,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风哥哥,我爹他……他快不行了。”
柳随风眼神一凛,握住她的手臂稳住她的情绪,低声道。
“别慌,也别声张,不能让外人知晓具体情况。”
“我这就去带人来。”
他说完,目光转向萧秋水。
萧秋水神情凝重,毫不犹豫地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柳随风不再耽搁,对张临意微一颔首,然后离开了一瞬。
不过片刻功夫,柳随风去而复返。
身后跟着一个身着深绿色长袍的老者进入到内堂。
头发花白,面容清癯,蓄着长胡须。
周身萦绕着很浓的药草气息。
内堂之中,气氛压抑。
唐方和唐柔紧紧守在床榻边。
看着父亲愈发微弱的气息,心急如焚。
萧秋水与张临意站在稍远处,面色沉重。
柳随风带着那老者一进来,只一个眼神扫过,那绿袍老者立刻会意,无需多言,径直走到床边。
枯瘦的手指精准地搭上了唐尧舜露在锦被外的手腕脉搏。
唐方强忍悲痛,声音微哑:“有劳前辈了。”
萧秋水趁此机会,悄无声息地靠近柳随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
“这位前辈是谁?有把握吗?”
萧秋水看得出这老者绝非寻常医者。
柳随风微微侧头,贴近萧秋水耳畔。
“权力帮的药王,药毒双绝。”
“若他也无法,普天之下,恐怕就真的无人能救了。”
萧秋水瞳孔微张,难掩惊诧。
权力帮的药王?
“风朗”竟能将他带来?
这家伙在权力帮内部的地位,恐怕远比他想的要高得多。
早知道一次性问个清楚了。
此时,药王已诊脉完毕,又仔细查看了唐尧舜的面色和眼白。
他苍老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愈发难看,最终缓缓收回了手。
“前辈,如何?”
唐方急切地问道。
药王摇了摇头,“唐门主体内旧伤引发沉疴,更兼多种奇毒交织,早已深入肺腑,侵蚀心脉。”
“实是药石无医,回天乏术。”
此言一出,唐柔脚下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唐方也是身形一晃,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绝望吞噬。
就在这满室悲戚,众人心神剧震的刹那。
“嘶……”
窗外传来一声极低的吸气声。
柳随风眼神骤然一寒,偏头转向声音来源的窗外某处阴影,不见他如何作势,一道细微的银芒已破空射出。
“谁?!”
“呃啊!”
窗外立刻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呼,随即是仓促的脚步声和衣物摩擦声。
萧秋水和张临意反应极快,立刻闪身而出,到外面查看。
但不过片刻,两人便返回内堂,对着柳随风摇了摇头。
“身法很快,没追上,也没看清是长什么样。”
柳随风沉着脸,走到窗边,指尖一挑,收回了那枚射入窗棂的银针。
针尖之上,赫然沾染着一抹新鲜的红色血迹。
唐方强压下心中的悲痛,站起身,眼神变得冰冷。
“能在内堂附近窥视,身法又能这么快逃脱……”
“八成是唐宋、唐晴他们的人。”
“看来,爹重伤垂危的消息,瞒不了多久了。”
柳随风闻言,目光从带血的银针上移开,缓缓转向站在床边的药王。
“不管用什么法子,用什么药,把人救活。”
药王对上他的视线,身体微微一颤,眼底闪过一丝惧意。
这位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药毒双绝,此刻在柳随风面前,竟显出了几分敬畏与顺从,连忙躬身。
药王:这副帮主出去跑了一趟,咋变得更恐怖了?
药王迟疑片刻,终究在柳随风迫人的目光下开口。
“确实还有一法,只是此法太过凶险,近乎搏命……”
“前辈尽管一试!”
唐方毫不犹豫,此刻任何一丝希望她都要抓住。
药王一脸为难,看向柳随风。
柳随风语气平淡,“要说什么,只管开口。”
药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唯有用以毒攻毒之法。”
“需得一人,服下老夫秘制的剧毒之药,再以自身内力为引,将药力与毒性缓缓渡入病者体内,引动其体内沉疴旧毒。”
“二毒相争,必有一伤,或许能借此激发唐门主体内生机,绝地逢生。”
“然而……”
药王话锋一转,语气凝重无比,“此法凶险万分,稍有不慎,内力控制不稳,或是毒性失衡,不仅无法救回唐门主,那服药之人也性命难保!”
“我来!”
药王话音未落,唐柔已一个箭步冲上前,脸上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唐柔!别胡闹!”
唐方厉声喝止,眼神锐利如刀,“就凭你那点浅薄内力,拿什么保证能控制住毒性?拿你的命去赌吗?”
“胡闹!”
唐柔被姐姐呵斥,还想争辩,“姐姐,我……”
唐方却不再看他,目光转向床上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父亲。
随即向药王郑重拱手,斩钉截铁道,“前辈,我愿意一试。”
“还请前辈教我具体行功之法。”
柳随风眉头紧锁,再次看向药王,“就没有更稳妥的办法了吗?”
药王沉重地摇头,“此乃唯一可能续命之法,再无他途。”
柳随风沉默一瞬,走到唐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低沉。
“方儿,务必小心。”
“我们在外面候着,若有任何不对,立刻唤我们。”
唐方用力点头,“我知道,风哥哥。”
柳随风随即走到药王身侧,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快地说道。
“唐尧舜,能救则救。”
“若事不可为,务必保住这姑娘性命。”
“明白吗?”
药王心头一凛,连忙躬身低语,“老朽明白,公子放心。”
萧秋水见状,也上前扶住情绪激动的唐柔,温言道,“我们先出去,别打扰治疗。”
张临意叹了口气,同他们一起退出了内堂。
柳随风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盘膝坐下准备运功的唐方。
也转身走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门一关上,药王才暗暗抹了把额角的冷汗,定了定神。
开始详细指导唐方服药与运功的关窍。
屋外,唐柔依旧沉浸在自责与担忧中,他抓住萧秋水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
“老大,我是不是特别不负责?”
“从小到大,我虽然怕姐姐管束,可每次遇到危险,都是她毫不犹豫地护在我身前。”
“我却还在外面胡闹,对家里的事一无所知……”
“武功武功不行,治家治家也不会,我还能做什么?”
萧秋水扶住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劝慰道,“唐柔,别这么说自己。”
“你已经很好了。”
“你细心周到,侠义心肠,和我们一起闯荡江湖时,帮了多少人?这些难道不是你的长处吗?”
“现在不是妄自菲薄的时候。”
柳随风也走了过来,“如今唐门暗流涌动,你父亲重伤,你姐姐正在里面拼命。”
“颓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打起精神来,后面需要你做的事情还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