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洞底部并非完全黑暗,那翻涌的毒潭散发着明灭不定的惨绿色幽光,勉强照亮了这方狭小的空间。
魏沉霜强忍着眩晕抬起头,借着摇曳的光芒,她终于看清了这个突然出现救了她们的人。
那女子身着一袭利落的玄色劲装,身量高挑挺拔,墨色长发被一根乌木簪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落在冷白的颊边。
在诡异的光线下,她整个人立在那里,就像一柄刚刚归鞘的绝世名剑,静默中透着令人心悸的锋芒。
最让人胆寒的是那双眼睛,此刻正毫无情绪地俯视着她,冰冷得让人脊背发凉。
凌循根本没在意魏沉霜怔忡的目光。
她先是快速扫了眼正从地上爬起来的傀儡,确认这具临时身体没有大碍后,才重新将视线投向惊魂未定的魏沉霜,声音冷得像结了冰。
“她刚才让你松手,是想借力调整姿势救你。”
她抬手指向表情茫然的“楚照夜”。
“你为什么不松开?”
凌循这次是真的有点动怒了,在她漫长的任务生涯里,但凡是遇到魏沉霜这种自私自利的货色,她早就出手把对方揍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了,哪还会像现在这样,不仅不能动手,还得反过来救她?
【系统:别生气!别生气!】
系统感知到她的怒火,急忙在她脑海里哄道:【咱们的任务前提是保证她不死嘛!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你想怎么让她难受都可以的!自由度很高啦!】
凌循在心底冷哼一声反问:【怎么折腾都可以?那我现在把她丢进这个毒潭里泡一泡再捞出来,也行是吗?】
系统听着她可怕的想法倒抽一口冷气:【哎哎哎,那可不行,你这么做,楚照夜的心愿是铁定完成不了的!你想想,她只是个渴望得到师姐一点点垂怜的可怜孩子,你把她心心念念的师姐丢进毒潭里,她会伤心的!】
凌循听了这话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要求可真多,也就是说,我不能对她的肉体造成实质性伤害?】
【系统:是的呢!咱们要的是诛心!是让她被狠狠抛弃,体验一把楚照夜曾经的痛苦!】系统说着说着,语气居然带着点莫名的兴奋。
凌循只觉得一阵无语。
而此刻,站在她对面的魏沉霜,在经历了最初的惊魂未定后,终于稳住了心神。
她先是快速整理了一下凌乱不堪的衣袍,尽管那月白道袍早已被血污和黏液玷污得不成样子。
随后,她朝着凌循的方向,郑重地拱手行了一礼,姿态恢复了往日的得体,只是那双眸子里,闪烁着难以掩饰的警惕。
“晚辈魏沉霜,多谢前辈出手相救,此恩晚辈铭记于心。”她声音清越,先是道谢,紧接着话锋便是一转。
“不过…此地乃是我云渺宗禁地秘境,不知前辈为何在此?”
凌循连正眼都懒得给她一个,直接甩过去一句她早就想怼在这个虚伪女人脸上的话:“关你屁事?”
她的目光阴沉,将之前的问题再次抛出:“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在你眼里,这人是不是就只是个可以随时拿来牺牲,用来垫背的物件?”
魏沉霜心底地一沉,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被人如此毫不留情地揭开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即便对方刚刚才救了自己性命,也让她感到极大的羞辱。
她的手指微微蜷缩,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却强行按捺住翻腾的怒气,微微垂下眼睫。
再抬眼时,脸上已带上了委屈与无奈,声音也放低了几分,带着刻意的柔弱。
“前辈为何要如此误解于我?晚辈方才实在是因那突发险境,心中太过恐惧,一时情急慌了手脚,才那般失态,绝非有意要伤害师妹。”
她说着,目光转向一旁呆立不动的“楚照夜”,语气变得更加柔软,甚至带上了一丝祈求意味。
“照夜,你向来是最懂师姐的,刚才只是意外,你一定不会真的怪罪师姐的,对吗?”
那傀儡“楚照夜”依旧面无表情,眼神茫然地望着虚空,对她的问话毫无反应。
凌循看着魏沉霜这番炉火纯青的表演,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气得肝都在隐隐作痛。
这个死绿茶!!
演戏是吧?论演技凌循还没服过谁。
她再次分出一缕神识,迅速附着到傀儡身上。
只见原本眼神空洞的“楚照夜”缓缓抬起头,看向魏沉霜,脸上失落难掩,却仍旧带着温暖的笑意。
她声音轻轻的,还有些哽咽。
“师姐说的是…刚才情况凶险,我…我不会怪你的。”
那笑容,那语气,活脱脱就是一个被在意之人放弃后,强颜欢笑,之后默默舔舐伤口的痴情模样。
刚刚还在害怕凌循把魏沉霜宰了的系统,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哈哈哈哈!你这是在干嘛呢?一边用本体冷着脸兴师问罪,一边操控傀儡扮演委屈小可怜?!哈哈哈哈哈哈!】
凌循:“……”
她面无表情,只想把系统和魏沉霜一起扔进毒潭里涮一涮。
干嘛?当然是为了一会好好耍魏沉霜一番。
凌循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了心头翻涌的躁意。
恢复灵力才是正事。
冷冷地瞥了一眼故作镇定的魏沉霜,她将附着在傀儡身上的那缕意识收了回来。
顿时,那“楚照夜”又变得一脸呆滞。
凌循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尽嘲讽的弧度,又对着魏沉霜道:“你这一身筑基后期的修为,是宗门用丹药硬灌出来的吗?遇到危险,第一反应就是拉人垫背,我要是你早就一头撞死了,省得还要被人看笑话。”
魏沉霜的脸瞬间涨红,握着剑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从小到大,即便是宗门里最严厉的执法长老,训斥她时也总会留有几分情面。
“前辈说话何必如此刻薄难听,我与师妹之间如何相处,是我们自己的事,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今日救命之恩,晚辈不敢或忘,他日定当竭力相报,但此地乃我云渺宗重地,还请前辈即刻离开,以免引火烧身。”
她试图用宗门的威势来迫使对方退让,少管她的闲事。
凌循闻言,非但不恼,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笑话,突然咧嘴笑了起来。
那笑容在幽光的映照下,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张狂。
“离开?我偏不,你们云渺宗守了几百年也没人能拿到的那份剑道传承,现在归我了。”
她看着脸色骤变的魏沉霜,慢慢悠悠地补充道:“至于你们俩,就乖乖待在这个角落里,等我拿到传承,或许会考虑放你们出来。”
话音未落,她右手掐起法诀,在空中看似随意地划动起来。
一道道光痕随着她的指尖交织,瞬间凝聚成一个淡金色的结界,将魏沉霜和傀儡牢牢地笼罩在内。
光罩之上,细密的符文缓缓流转,散发着玄奥的气息。
凌循满意的拍拍手,这下好了,里面的人休想出来,外面的危险也甭想进去,堪称完美。
“不可!!”
魏沉霜一见她真的要打传承的主意,心下一惊,也顾不得什么仪态,扑到光罩边缘,双手拍打着那层看似薄弱的结界,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
“那传承乃是我云渺宗先辈所留的至高秘宝,你一个外人岂能强夺?你这是要与整个云渺宗为敌吗?!”
凌循几步走到结界前,停下脚步,距离近得魏沉霜能清晰地看到,对方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孔里,映出的自己惊慌失措的影子。
她对着近在咫尺的魏沉霜恶劣地勾了勾唇角:“巧了,我这个人没什么别的癖好,就是最喜欢抢你们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宗门至宝。”
她说完,还故意侧过头,用下巴点了点那个依旧没什么反应的傀儡。
“看看,你师妹被你伤透了心,连话都不想说了,你有这冲我龇牙的工夫,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跟她忏悔道歉,说不定她心一软,还能原谅你呢?”
说完,凌循不再理会魏沉霜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神,转身走到离二人稍远一些的空地上,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盘膝坐了下来,开始运转功法,吸纳起周遭的天地灵气。
这葬星渊内充沛的灵气,她要,传承她更要,拿来给顾曦当做见面礼正好。
至于传承到底在哪,直觉告诉她,这莫名其妙的塌陷,还有这诡异的毒潭深坑,很可能就是通往传承之地的关键。
魏沉霜颓然跌坐在地,看着不远处那个玄衣女人,满心都是荒谬。
这人不是信誓旦旦说要去找传承吗?怎么突然开始修炼了?难道…她真的在等自己给楚照夜道歉?
这想法幼稚得让她想发笑,可眼下的情形却又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就在这时,她突然意识到一个被自己之前的愤怒而忽略的细节。
除了最开始楚照夜回答了一句之后,她就再也没开过口了。
哪怕刚才那个女人用那么难听的话指责自己,甚至直言要抢夺宗门至宝,楚照夜也始终沉默地站在一旁,一个字都没有说。
这完全不符合楚照夜以往的性格。
难道她终于看清了自己一直以来只是在利用她?
甚至因为刚才自己拉她垫背的举动而心生怨恨?
这个猜测让魏沉霜心底莫名地一慌,像是一直牢牢握在手中的线突然绷断。
她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静静立在结界另一侧的“楚照夜”,试探性地,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轻声唤道:“照夜,你是在怪我吗?为什么不说话?”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
那个曾经对她百依百顺,目光永远饱含着炽热仰慕的师妹,此刻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对她的呼唤充耳不闻。
而与此同时,魏沉霜敏锐地感知到,四周空气中原本缓缓流动的天地灵气,正以一种夸张的速度,朝着某个方向快速汇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