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日头斜斜挂在西墙上,校场操练的号子声渐渐歇了。
何方把夜间值守的差事托付给何宝,又细细叮嘱了一番之后,这才跟着严干往城南的酒肆去。
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烫,路边的槐树叶蔫头耷脑的,偶有凉风卷着尘土掠过,掀得人衣摆簌簌响。
严干走在前头,腰间的佩剑随着步伐轻晃。
他回头看了眼快步跟上的何方,嘴角噙着笑道:“今日见的两位,虽然位置不高,但都是有真本事的人物,你且瞅着些。”
“干兄,放心,我年岁小,正是多学多看的时候。”
何方跟着说道。
领导带你进入他的圈子了,这是一个好的现象,必须好好表现。
依旧是显阳苑南的集市,不过换了家酒肆。
酒肆门脸不大,挂着块“醉仙楼”的旧木匾,门帘被风掀起时,能瞧见里头摆着七八张方桌。
掀帘进去,又上了二楼。
“干君,你来了,义君已在等候。”
小厮急忙前来引着。
显然,严干乃是常客。
转过一个屏风,就见里头的桌旁立起两人。
当头一人身形瘦高,穿着件半旧的青布长衫,颔下留着三缕短须,眼睛眯成条缝,透着精明,见了严干,先拱手笑道:“干兄,可算盼着你了。”
另一人则生得虎背熊腰,玄色短打裹着结实的身板,胳膊比寻常人大腿还粗,浓眉下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开口时声如洪钟:“干兄。”
“义兄,出兄!”严干先拱手还礼,接着拉着何方道:“给你们介绍一个小老弟。
何方,南阳人,大将军的部曲。
你们别看他年轻,智谋筹算,远在我之上。”
闻言,瘦高之人惊讶道:“能让长安‘神算子’严干夸口的,定然不是寻常人。
何老弟,在下李义,字孝懿,冯翎人。”
严干客气道:“别听他说,义兄人脉广泛,做事稳妥,可是八面玲珑的能人。
也在大将军府中当差。”
接着转向那雄伟汉子:“这位是京兆人鲍出,一手剑法出神入化,坊间游侠敬之如神,都称鲍大侠。”
鲍出却瓮声瓮气地哼了声,道:“你们都会智谋筹算,就某粗人一个,只会舞刀弄剑。”
“鲍大侠这是谦虚了。”
李义笑着打圆场,“听闻前几日,你一人杀穿一路马贼。
这身手,便是曾称‘帝师’的王越在此,怕是也得让三分。”
这话听得鲍出眉头舒展了些,脸上露出点得意色,对着何方抱了抱拳,算是见礼。
何方这个时候才有机会插嘴,行礼道:“义兄,出兄。”
他隐隐觉得,鲍出对大侠这个称呼,似乎不是很喜欢。
照例,刚见面的时候,他就扫描过两人。
李义属性一般,各项能力有点像个缩小版的严干,不过政治能力高达90。
至于鲍出,其他能力不说,武力却是飙到 了96!
系统面板上明晃晃写着:鲍出战力水平属“人形外挂区”,建议官方紧急削弱。
建议官方削弱?!
系统你可真幽默。
不过,这也侧面说明了鲍出的强大。
先前何方见过最强的吴匡,武力高达89,号称是大将军府的双花红棍。
但战力水平也不过是“头部主播区”,秀到飞起,但偶尔会翻车。
......
四人落座,小厮飞快地端上坛老酒,又摆上酱牛肉、卤猪耳、胡瓜等几样下酒凉菜。
何方刚要上前,李义已经麻利的抓起酒坛,开始斟酒。
“义兄,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你做呢,让我这个小弟来!”
何方前世也是混过酒场的,当即上前真诚的说道。
“哈哈哈,别别别,何老弟,你义兄别的不行,就喜欢做这个。”
李义也是一脸的真诚。
他给何方斟了杯酒,笑问:“听干兄说,何老弟在春园练了套新阵法?叫鸳鸯阵。”
何方刚要开口,就见鲍出抓着个酱牛肉往嘴里塞,含糊道:“阵法有啥用?
真打起来,某一剑能劈翻十个。”
李义笑道:“你这叫匹夫之勇。
上了战场,讲究军阵,再多蛮力也白搭。”
鲍出瞪眼道:“在某面前,军阵也是白搭!”
严干笑着打岔:“哎,这就叫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来,幸酒,幸酒!”
酒过三巡,案上的酱牛肉已去了大半,陶瓮里的酒也见了底。
严干唤店家添上酒,这个时候,热菜点心之类的也开始上来。
话头也渐渐散开。
“说起凉州那摊子事,” 李义捻着颔下胡须,眉头微蹙,“耿鄙新到任就敢强征六郡兵,怕是要把湟中义从胡逼反了。
刚收到长安来的信,说韩遂已收了北宫伯玉等人的残部,屯在金城,这架势是要跟官府耗到底了。”
严干看了何方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原来自郑达和他拜会过大将军之后,朝野之中,关于凉州叛乱,就有了两个声音。
这其实也是朝堂的角力,一方是太尉张温,一方是大将军何进。
严干接着说道:“边将急功近利,向来是祸根。
前番朝廷征发三郡乌桓骑三千,本要调去平凉州之乱,结果呢?
军饷钱粮迟迟不到,那些胡骑本就桀骜,竟半道哗变,卷着军械逃回本国去了。”
说到这里,他看向何方“何老弟觉得,这群乌桓人回了草原,会不会勾连鲜卑,再犯幽燕?”
何方刚夹了块肉塞进嘴里,闻言见三人都看向自己,于是说道:“乌桓人必叛是必叛,但却未必是勾连鲜卑。”
“何老弟可否明说,这是何意?”
李义还在疑惑,严干的脸色已然大变。
只有鲍出,依旧只顾着吃喝。
其实他的智力也不低,但可能是武力太高了,所以懒得动脑子......
“哎,我说你两位,不能仗着聪明,就欺负人吧!”
李义没想出来,眼见二人要打哑谜,于是装作生气道。
严干叹口气,道:“只怕是有类凉州。”
李义顿时明白过来,登时脸色微变, 喃喃道:“朝廷怎么也不想些办法。”
凉州如今的叛乱,实际上是凉州的汉人世家大族勾结羌胡作乱。
严干说有类凉州,自然指的是幽州的汉人世家大族勾结乌桓作乱。
“哼,朝廷?” 鲍出刚灌了口酒,闻言粗声道,“雒阳城里忙着争权,谁还顾得上边地死活。”
说着手掌往案上一拍,“前日路过伊阙关,见不少快马自南方赶来,听说是荆州那边也不太平。”
“咋,蛮人也要乱了?”
“汉中的賨人和益州的叟人呢?”
“这大汉,还能好么?”
相对于李义和严干的感慨万千,何方并没有太过感同身受。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他现在一直在和鲍出拉关系:“出兄,我再敬你,干杯!”
“干杯?”鲍出喝的已经有点摇摇晃晃。
“就是杯倒酒干的意思。”
何方仰头,一饮而尽。
“哈哈哈,某喜欢,干杯!”
鲍出也是一饮而尽。
看着相谈甚欢的二人,李义有些疑惑的小声问严干,道:“他真的智谋筹算无双?”
严干点了点头。
李义神色古怪,但也很快找到了理由:“可能这位小兄弟喜欢喝酒。”
......
“家国大事,某等也就恣意高论一番罢了,有一件事,倒是切身利益!”李义忽地开口,神秘的说道。
“何事?”
“车骑将军府私底下发了通告,悬赏一个叫做刁蝉的女刺客。
说是有官升三级,无官赏千金。
你们有了消息,可要留点神思!”
何方一怔。
......
与此同时,床底下的刁蝉饿的眼冒金星:“都两日了,那小子怎地还不回来?”
门外,隐隐传来何春的声音:“宝大兄,队率都搬走了。
这什长的房不就是你的,怎地还不搬进去?”
何宝微微一笑:“你懂甚么!
不但不能搬,还得把门窗都锁起来。”
职场之上,哪有领导刚提拔你,你就搬到领导办公室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