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有形有质。
它化作了那只从沸腾数据深渊中探出的巨臂，暗红色的混乱数据流与扭曲的血肉交织，表面无数由恶意凝聚的面孔无声嘶吼。仅仅是其降临带来的精神威压，就足以让普通人的心智瞬间崩溃，化作行尸走肉。
“吼——！！！”
第二声灵魂层面的咆哮炸响，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暴戾。伴随着这声咆哮，那只巨臂猛地发力，一个更加庞大、更加不可名状的阴影主体，正艰难地从那数据的炼狱中挣脱出来！
那是一个勉强能看出类人形的轮廓，但它的“头颅”部位是由无数旋转、破碎的记忆画面和尖啸的数据乱码构成，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混沌的疯狂。它的身躯不断蠕动、变形，时而伸出更多由纯粹破坏欲凝聚的触手，时而凸显出类似骨骼的、但布满裂痕的尖锐结构。它通体散发着暗红的光芒，如同一个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由纯粹噩梦想象而成的魔神。
【记忆污染聚合体】！上古战争毁灭意志的残留，融合了失控清理程序的终极畸变体！
“林瑶！分析弱点！” 秦风的声音如同冰刃划破凝重的空气，他一把将几乎脱力的李默拽到身后，手中能量匕首的光芒催发到极致，在身前划出一道炽白的弧线，勉强抵挡住那如同实质的精神冲击波。
“正在分析！能量读数爆表！物理结构极不稳定，但再生速度远超预估！核心……核心在其胸腔内部，被多层高密度混乱能量包裹！常规攻击无效！” 林瑶的声音在剧烈的干扰中几乎变形，背景是服务器群组过载的刺耳警报，“它对李默有极强的针对性！他刚才接触的‘记录者’回响，对这东西而言像是最大的挑衅！”
仿佛是为了印证林瑶的话，那聚合体的“头颅”猛地转向李默的方向，那片混沌的疯狂似乎瞬间锁定了他。它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金属刮擦混合着玻璃破碎的怪异声响，巨大的手臂抬起，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朝着李默和秦风所在的位置狠狠拍下！
手臂未至，那恐怖的风压已经让李默感觉呼吸困难，脚下的代码地面都在微微震颤。
“闪开！”
秦风低吼一声，猛地将李默向侧后方推开，自己则如同鬼魅般向另一侧滑步。他不是后退，而是迎着那拍下的巨臂冲去！在巨臂即将落地的瞬间，他身体贴着地面急速掠过，手中能量匕首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刺向巨臂的手腕部位——那里能量流动似乎有一个微小的间隙！
“嗤——！”
能量匕首成功刺入，爆开一簇暗红色的数据火花。聚合体发出一声吃痛的嘶吼，拍击的动作微微一滞，巨掌擦着秦风的后背落下，将地面砸出一个浅坑，逸散的能量将周围的黑暗都驱散了一瞬。
有效！但代价是秦风被逸散的能量冲击波扫中，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李默被推开数米，重重撞在一块石碑上，背后的剧痛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他看到秦风险象环生，看到那聚合体因为受伤而更加狂躁，更多的暗红色触手从它主体中伸出，疯狂舞动，抽打着空气，发出啪啪的音爆声。
不能拖累他！必须做点什么！
李默挣扎着站起，再次握紧了【淬火钢刃】。破魔属性……对，破魔属性似乎能伤害到它本质的数据结构！但刚才秦风攻击手腕间隙才有效果，说明必须攻击其能量流动的节点或核心！
可是核心被层层保护，节点在哪里？
就在这时，他意识中那尚未完全平息的、属于“记录者”的温暖回响，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一种模糊的直觉指引着他，让他看向那聚合体不断蠕动的胸腔部位。在那一片暗红的混沌中，他似乎“感觉”到有几个点位的能量流转格外滞涩、混乱，就像是……系统运行的错误代码点！
是了！这东西是失控程序与毁灭意志的混合体，它本身就不完美，存在内在的“漏洞”！
“秦风！”李默用尽力气大喊，“攻击它胸腔正中央偏左三分，还有右肋下方！那里是它的能量节点！”
秦风没有丝毫犹豫。对于战友的判断，他给予了绝对的信任。他身形再次暴起，如同扑向猎物的鹰隼，险之又险地避开两条抽来的触手，能量匕首化作两道白色闪电，精准地刺向李默所指的两个位置！
“噗！噗！”
两次闷响，伴随着聚合体更加凄厉和愤怒的咆哮！被击中的两个点位猛地爆开大团的暗红色数据碎片，它庞大的身躯都因此剧烈晃动了一下，蠕动的速度明显减缓！
“成功了！”林瑶在通讯器里欢呼，“能量读数下降了百分之五！继续攻击节点！消耗它！”
然而，聚合体的反击也随之而来。它似乎意识到李默才是最大的威胁，那混沌的头颅再次锁定李默，无数破碎的记忆画面如同洪流般朝着李默冲刷而去！这一次，不再是旁观，而是强制拉入！
李默的眼前瞬间被无尽的战火、星球的崩解、生命的哀嚎所充斥！更加庞大、更加纯粹的绝望和毁灭欲望，如同冰冷的毒液，试图注入他的灵魂，将他同化，将他变成这聚合体的一部分！
“呃……”李默抱住头颅，发出痛苦的呻吟，手中的钢刃几乎脱手。他的精神力本就濒临枯竭，如何能抵挡这针对性的精神污染？
“李默！守住心神！回想‘她’的感觉！回想你为什么要站在这里！”秦风一边艰难地躲避着聚合体因暴怒而更加疯狂的攻击，一边厉声喝道。他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李默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为了活下去？为了揭开真相？为了……不让那个记录者文明最后的牺牲，被这样的怪物所玷污？
一股微弱却坚韧的意志，从李默精神核心深处升起。那不仅仅是他的意志，还夹杂着一丝“记录者”回响中残留的、对生命的眷恋与守护的温柔。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虽然布满了血丝，却重新燃起了光芒。他不再试图完全抵御那精神污染，而是引导着那丝守护的意志，如同在暴风雨中点亮一盏微弱的灯塔，牢牢守住意识的最后阵地。
同时，他做出了一个更加大胆的决定。
他不再被动等待秦风攻击。他双手紧握【淬火钢刃】，将体内残余的、连同那丝守护意志一同燃烧的精神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剑身上的破魔光华前所未有的炽亮，甚至隐隐带上了一丝淡金色的光泽！
“节点！喉部正下方！能量汇集点！”李默嘶吼着，不是对秦风，而是对自己！他竟主动朝着那恐怖的聚合体发起了冲锋！
“李默！回来！”秦风脸色骤变。
但李默的速度快得惊人，他矮身躲过一条横扫的触手，脚下步伐变幻，如同游鱼般穿梭在狂舞的暗红色数据流与触手的间隙中，目标直指聚合体胸腔与头颅连接的那片区域！
聚合体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它放弃了追击秦风，所有的攻击瞬间转向李默！数条触手如同毒蟒般从不同角度缠向李默，那张开的、由混乱数据构成的巨口，也朝着他吞噬而来！
千钧一发！
李默的眼神冷静得可怕，所有的恐惧和杂念都被摒弃。他的眼中只有那个不断闪烁、能量剧烈波动的“喉部”节点！
就是现在！
他猛地跃起，身体在空中舒展到极致，避开了缠绕的触手，将全部的力量、意志、以及对另一个文明最后的敬意，都凝聚于这一剑之上！
“为了……不被遗忘的星光！”
【淬火钢刃】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个能量节点！
“轰——！！！”
这一次，不再是闷响，而是惊天动地的爆炸！
以剑尖为中心，无数道纯净的、带着淡金色泽的破魔光华，如同利剑般从聚合体内部爆发出来！那是由李默的意志与“记录者”回响共同催发的、对“污染”最具克制力的力量！
聚合体发出了有史以来最凄厉、最刺耳的尖啸，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扭曲，表面的暗红色数据流如同遇到阳光的冰雪般迅速消融，那些嘶吼的面孔在净化之光中化作青烟。它试图挣扎，试图重组，但那从内部爆发的破魔之力，彻底破坏了它的能量结构。
最终，在一声不甘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叹息般的余音中，庞大的聚合体彻底崩解，化作漫天飘散的、不再带有恶意的原始数据光点，如同一场逆升的星雨，缓缓融入了周围的数据深渊和黑暗之中。
战斗，结束了。
李默从半空中跌落，单膝跪地，用长剑支撑着身体，脸色苍白如纸，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刚才那一击，耗尽了他的一切。
秦风快步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给他注射了一支高浓度营养剂和镇静剂。
“干得漂亮，士兵。”秦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敬意。
通讯器里，林瑶长舒一口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目标……确认清除。能量反应消失。李默，你刚才……太乱来了！但也……太厉害了！”
李默虚弱地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逐渐恢复平静的数据深渊上。
就在这时，异变再次发生。
或许是因为聚合体的消失，或许是因为李默最后那一剑中蕴含的、“记录者”同源的气息，那深蓝色的数据流不再狂暴，反而变得异常温顺、柔和。它们缓缓流淌，最终在深渊的中心，凝聚成了一扇散发着微光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门。
门的另一边，不再是黑暗，也不再是数据流，而是一片……鸟语花香，充满了宁静生命气息的山谷景象。与这死寂的坟墓格格不入。
【系统提示：检测到高危威胁已清除……核心防御机制重置……根据访问者权限（记录者印记持有者）及行为（清除系统威胁），临时安全通道已开启……通道目的地：‘伊甸碎片’（文明生态备份数据库）……】
冰冷的提示音，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伊甸碎片？文明生态备份？
秦风和刚刚缓过一口气的李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凝重。
赵无垠的目标，难道就是这个？这扇门后，藏着这个失落文明最后的……生命火种？
是机遇，还是另一个更加精致的陷阱？
他们，该如何抉择？
（第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