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数据中心的临时据点，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只有服务器散热风扇的低鸣和林瑶敲击键盘的细碎声响，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李默将昏迷的少年“星瞳”轻轻放在一张临时铺设的医疗床上，自己则几乎虚脱地靠在冰冷的机柜上，大口喘息。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太阳穴突突直跳，精神力过度透支带来的空虚感和脑海中蠢蠢欲动的污染低语，如同两只无形的手在撕扯着他的神经。
【炼金术师的初级萃取瓶】彻底毁了，化作一堆无用的碎屑。那柄【清洁工的扫帚】也灵光尽失，裂纹遍布，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散架。这次潜入云阙山庄，代价惨重。
秦风快步走来，先检查了一下李默的状态，递给他一支特制的能量补充剂，然后目光凝重地看向医疗床上的少年。
“他就是‘星瞳’？”秦风的声音低沉。
李默点了点头，将能量剂一饮而尽，一股暖流勉强驱散了些许寒意。“赵无垠想用他的能力接入《万界纪元》的深层数据库，甚至……尝试与‘观察者’沟通。”
秦风的瞳孔微微收缩：“疯子！”他立刻对林瑶下令，“全面扫描他的生命体征和精神状态，小心他无意识散发出的信息干扰。”
林瑶应了一声，操控着医疗床附带的精密仪器，幽蓝色的扫描光束笼罩住星瞳的身体。数据流在屏幕上快速滚动。
“生命体征稳定，但大脑活动异常活跃，远超常人沉睡状态……他的意识似乎被困在某个庞大的信息流内部，正在进行高强度的运算或……对抗？”林瑶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的精神力很特殊，结构像……像一张无限延伸的网络，但又极其脆弱，处于超载边缘。”
“能唤醒他吗？”李默问道。救出星瞳只是第一步，如果不能让他恢复意识，了解赵无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以及他自身能力的秘密，那么这次行动的意义就大打折扣。
“我试试温和的精神引导。”秦风走到床边，伸出食指，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柔和、如同春风般的精神力，缓缓点向星瞳的眉心。
然而，就在秦风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星瞳皮肤的刹那——
异变陡生！
星瞳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开始剧烈地转动！他瘦弱的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无数杂音和电子啸叫的尖鸣！
嗡！！！
以星瞳为中心，一股无形但极其狂暴的信息风暴骤然爆发！临时据点内所有的电子设备屏幕瞬间被乱码雪花覆盖，灯光疯狂闪烁，服务器机柜发出过载的警报蜂鸣！甚至连空气都仿佛在颤抖，弥漫开一股电路板烧焦般的怪异气味！
“小心！”秦风脸色剧变，精神力瞬间由柔和转为坚固的壁垒，挡在李默和林瑶身前。
李默只觉得大脑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洗衣机，无数杂乱无章的画面、声音、符号、代码碎片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意识！那是来自网络世界最深处的、未经处理的、庞杂到足以令任何普通人瞬间精神崩溃的信息垃圾！
星瞳的能力失控了！或者说，他在无意识中，将他之前被迫连接和处理的、来自《万界纪元》乃至更广阔网络空间的海量信息，毫无保留地宣泄了出来！
“稳住他的精神！”秦风低吼，他的精神壁垒在信息风暴的冲击下荡漾起剧烈的涟漪，“他在本能地排斥外界接触！他的意识核心被污染了！”
李默强忍着脑袋快要炸开的剧痛，他知道不能再犹豫。秦风的精神力偏向于防御和稳固，对于这种深入意识核心的“清洁”工作，或许他的能力更为合适，尽管他的状态也极差。
他推开秦风的手臂，踉跄着走到床边，无视那几乎要撕裂他耳膜的噪音风暴，伸出双手，轻轻按在了星瞳剧烈颤抖的太阳穴两侧。
他没有试图用精神力强行侵入或安抚，那只会引起更激烈的排斥。他回想着在“寂静回廊”中吞噬、驯服那些规则污染的过程。
识别、理解、然后……包容。
他将自己那同样千疮百孔、但历经淬炼后变得异常坚韧的精神力，化作一张柔韧而细密的“滤网”，小心翼翼地探入星瞳那狂暴混乱的意识边缘。
一瞬间，他仿佛坠入了一个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数字地狱！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只有无穷无尽奔流的数据瀑布、破碎的游戏场景、扭曲的网络符号、闪烁的广告碎片、深网的低语、乃至一些……仿佛来自其他维度、冰冷而陌生的探测信号！
星瞳的意识碎片如同惊惶的游鱼，在这片信息的狂潮中无助地飘荡、被撕扯。
李默看到了——赵无垠的实验室，冰冷的仪器，强制接入的接口，还有……一段被强行植入星瞳意识深处的、充满了诱惑与危险的指令代码！那代码的核心，指向《万界纪元》服务器深处某个被重重加密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数据库区域！
赵无垠的目标，果然是那里！
“找到你了……”李默的精神凝聚体在数据狂潮中锁定了一段最为混乱、但也最为核心的意识碎片，那里缠绕着最浓郁的、来自赵无垠的强制指令和《万界纪元》数据库的污染。
他深吸一口气（尽管在这意识层面并无呼吸可言），开始运转那源自【清洁工的扫帚】的、但已被他升华理解的“净化”规则概念。
不是粗暴地删除，那会伤及星瞳的本源。
而是如同最高明的外科医生，用精神力构筑成无形的手术刀，精准地剥离那些外来的、充满恶意的指令代码和信息污染，将它们从星瞳的意识结构中小心翼翼地“清扫”出去。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如同在风暴眼中穿针引线。李默必须全神贯注，不能有丝毫差错。他自身的疲惫和精神世界的创伤被强行压下，所有的意志力都凝聚在这微观的操作之上。
一点，又一点。那些黑色的、扭曲的指令代码如同污渍般被从他精神滤网上“擦除”、剥离。
外界的风暴似乎减弱了一些，星瞳身体的颤抖也不再那么剧烈。
然而，就在李默即将清理掉最后、也是最顽固的一团污染代码时，那团代码猛地发生了异变！它不再是被动地等待清除，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骤然反扑！化作一条狰狞的、由无数0和1组成的黑色数据流毒蛇，顺着李默的精神连接，反向噬咬而来！
这不仅仅是赵无垠的指令！这里面还混杂了一丝……来自《万界纪元》数据库深处的、冰冷的、带着“观察”意味的防御机制！
“等的就是你！”李默眼中厉色一闪。
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主动迎了上去！精神力不再是滤网，而是化作了磨盘，将那反扑的数据毒蛇包裹！
“寂静回廊的滋味，你也尝尝！”
他调动起那丝被驯服的“破坏”规则认知，不是用于毁灭，而是用于“分解”和“解析”！他要强行拆解这段代码，看看它的底层究竟是什么！
轰！
意识层面仿佛发生了一场小型的爆炸！
无数信息碎片四溅飞射！李默“看”到了更多破碎的画面——不仅仅是游戏数据，还有更多难以理解的、仿佛描述宇宙常数、维度膜、能量循环的复杂公式和结构图……以及，一个极其短暂的、一闪而过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无法形容其形态的……“注视”！
那“注视”冰冷、漠然，仿佛在评估，又带着一丝……好奇？
下一刻，反扑的数据毒蛇彻底崩解，化为虚无。
星瞳意识核心的最后一丝污染，被清除了。
现实世界中，狂暴的信息风暴戛然而止。
灯光恢复了稳定，设备屏幕上的乱码雪花也迅速消退。
星瞳弓起的身体软了下来，重新躺回床上，呼吸变得平稳悠长。他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特殊的眼睛。瞳孔并非纯粹的黑色或棕色，而是如同最纯净的显示屏，深处仿佛有无数细微的、星辰般的数据流光在缓缓流转、生灭。初时充满了迷茫和恐惧，但在看到床边脸色苍白、汗如雨下的李默时，那恐惧渐渐褪去，转化为一丝微弱的、试探性的感激。
“是……你……救了我？”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冽，却又夹杂着一丝电子合成般的奇异质感。
李默松了口气，强烈的虚脱感再次袭来，他几乎站立不稳，被秦风一把扶住。
“感觉怎么样？”秦风看着星瞳，语气依旧保持着警惕。
星瞳眨了眨那双数据流转的眼睛，似乎在适应和感知周围的环境。“很多……声音……变慢了……清晰了……”他断断续续地说，然后目光看向李默，带着一丝后怕，“那个……黑色的命令……不见了……谢谢你……”
他认出了李默就是将他从那个可怕的、充满强制指令和混乱数据的世界里拉出来的人。
“你叫星瞳？”李默缓过一口气，问道。
少年点了点头，眼神黯淡下去：“他们……都这么叫我。我……我不喜欢那里……赵先生他……想让我看一个很可怕……很深的地方……”
“《万界纪元》的深层数据库？”秦风追问。
星瞳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眼中流露出恐惧：“不止……那里……还有……别的‘眼睛’……在看着……很多……很多‘眼睛’……”
李默和秦风对视一眼，心中凛然。星瞳的能力，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特殊和敏感。他不仅能操控信息，甚至能隐约感知到那些隐藏在数据洪流背后的、“观察者”的存在！
“你还记得，赵无垠是如何屏蔽……或者说，欺骗那些‘眼睛’的吗？”李默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星瞳努力地回想，那双数据化的眼眸中流光加速：“一个……盒子……很古老的盒子……上面有……会动的花纹……赵先生把它放在一个机器里……发出一种……很难受的……波……让那些‘眼睛’……看不清楚……”
古老的盒子？会动的花纹？
李默立刻想到了赵无垠手中把玩的那枚古朴玉佩！难道那就是关键？
就在这时，林瑶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头儿！李默！你们快来看！星瞳刚才无意识散发出的信息风暴，虽然大部分是垃圾数据，但里面……里面好像夹杂了一些被加密的、结构非常特殊的碎片！我刚刚尝试用他精神波动的特征码作为密钥进行了解码……你们看这个！”
主屏幕上，显示出一幅极其复杂、但明显具有某种规律性的能量回路结构图，旁边还有大量无法理解的符号和注释。
这结构图，与之前从“文明档案馆”里提取出的那些技术蓝图碎片，风格迥异，但精妙程度却丝毫不逊色，甚至……更加诡异！
“这是……”秦风瞳孔骤缩。
“这好像是一种……‘精神力放大器’或者‘意识投射器’的设计图？”林瑶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而且从注释的只言片语来看，这玩意儿……似乎是专门用来强化与某个特定‘高维信息源’进行连接的！”
李默的心脏猛地一跳！
难道说，星瞳在被迫连接《万界纪元》数据库，甚至隐约接触“观察者”的过程中，他的能力在无意识间，不仅承受了污染，也……被动地“下载”或者“复制”了某些来自高维度的技术信息？
赵无垠梦寐以求的东西，竟然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落在了他们手中！
星瞳看着屏幕上的结构图，歪了歪头，数据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这个……有点熟悉……好像……在我‘看’到那些可怕东西的时候……旁边……飘过……”
临时据点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救回星瞳，不仅挫败了赵无垠的计划，似乎……还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可能至关重要的“战利品”！
李默看着屏幕上那复杂而诱人的蓝图，又看了看身边虚弱但眼神清澈了许多的星瞳，再感受了一下自己空空如也的精神力和报废的道具。
前路依旧危机四伏，但希望的星火，似乎真的开始汇聚。
下一个目标，或许就是设法解读这份意外的“馈赠”，并找到赵无垠手中那个能“屏蔽观测”的古老盒子！
窃火者，终于看到了一丝真正火焰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