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压抑的闷哼,像一把锥子,扎进苏晚混乱的思绪里。
她猛地抬头,模糊的视线里,是薄靳寒挣扎着要起身的动作。他才缝好的伤口,因为这个动作,白色纱布上迅速洇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别动!”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想也不想就扑过去,按住他没有受伤的肩膀。
掌心下的肌肉坚实滚烫,隔着薄薄的病号服,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和瞬间升高的体温。
薄靳寒停下动作,深黑的眼眸锁着她,那双眼睛里带着探究,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担忧。他没有问她为什么哭,只是抬起完好的手,用指腹轻轻擦过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
苏晚的心脏重重一缩,像是被那带着薄茧的指腹烫了一下。她狼狈地别开脸,自己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低声说:“我没事,碰到眼睛了。”
这个借口烂得掉渣。
薄靳寒没戳穿她,只是收回手,声音低沉沙哑:“你手抖得厉害。”
苏晚低头,看着自己仍在微微颤抖的指尖。她用力攥紧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下那股翻江倒海的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那份名为“hope”的文档上移开,重新投向那个“潘多拉”文件夹。
“这些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理?”她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仿佛刚才那个情绪失控的人不是她。
她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向他,让他能看清那些触目惊心的文件名。
薄靳寒的目光扫过屏幕,原本因为失血而显得慵懒的神色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他周身的气场都变了,那种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即使他此刻身受重伤,也丝毫未减。
“这是个王炸。”他言简意赅地评价,视线重新落回苏晚脸上,“你怎么想?”
他没有直接下命令,而是在问她的想法。
苏晚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她抿了抿唇,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全部公开,等于向全世界引爆一颗核弹。‘基金会’的势力盘根错节,牵扯了太多见不得光的利益方。到时候,我们面对的,将是来自全球的疯狂报复,不死不休。”
“而且,”她顿了顿,继续道,“会引起巨大的社会恐慌,后果无法预料。”
薄靳寒静静地听着,墨色的瞳孔里映着屏幕幽蓝的光,深不见底。
“所以,你的意思是,放着?”他问。
“当然不是。”苏晚摇头,眼神坚定,“我的意思是,不能硬刚,得智取。”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在触摸板上轻轻滑动,点开了那份《全球据点分布及负责人名单》。
“你看,他们的势力遍布全球,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但网再大,也是由一根根线组成的。我们可以利用这些信息,精准打击,一根一根地剪断他们的线。”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先用这些资料自保,让他们投鼠忌器。然后,逐步瓦解他们的外围势力,让他们变成一个空架子。最后,再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放出最致命的证据,给他们最后一击。”
苏晚说完,抬眼看向薄靳寒。
卧室里很安静,她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也能感觉到他那道灼热的视线,像是在审视她,又像是在欣赏一件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他靠在床头,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许久,他缓缓开口,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笑意:“夫人深谋远虑,为夫自愧不如。”
苏晚的脸颊莫名一热,别扭地移开视线:“说正事。”
“这就是正事。”薄靳寒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心情似乎很好,“就按你说的办。这个烂摊子太大,我们慢慢收拾。”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地将“她”变成了“我们”。
苏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些发软,又有些发麻。
她“嗯”了一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那个名为“hope”的文档,连同她母亲的名字,被重新锁回了冰冷的机器里。
可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却烙在了她的心上。
“苏晚。”薄靳寒忽然又叫了她一声。
她回头。
他看着她,目光专注而认真:“你还没告诉我,你刚才到底为什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