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国栋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前方闪烁的警灯像是一张逐渐收紧的网,而身后,虽然暂时看不到那辆黑色大众,但谁又能保证它不会在下一刻从某个匝道突然窜出?
减速?还是冲卡?
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如果是普通例行检查,减速配合是最佳选择,贸然冲卡只会坐实嫌疑,引发更激烈的追捕。但万一这是针对他的陷阱,一旦停下,就可能万劫不复。他瞥了一眼导航,这个枢纽四通八达,但此刻他所在的这条车道正对着检查点,临时变道驶向其他方向反而更引人怀疑。
赌一把!赌这只是例行检查!他的车是本地牌照,外表低调,自己看起来也不像亡命徒。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紧绷的肩膀,将车速平稳地降至限速,缓缓驶向检查点。
一名交警抬手示意他停下。祁国栋降下车窗,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疑惑:“警官,什么事?”
交警打量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车内,例行公事地问道:“先生,请出示驾驶证、行驶证。例行检查,请配合。”
祁国栋一边伸手去手套箱拿证件,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观察四周。另一名交警似乎在对通话器说着什么,他的心跳再次加速。就在这时,他透过后视镜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正从后方辅路快速驶来,车型……很像那辆大众!
不能等了!
就在他几乎要踩下油门硬闯的瞬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阵低沉而极具压迫感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速度快得惊人!一道黑影如同闪电般从最左侧的超车道掠过,不是一辆,而是三辆!清一色的黑色装甲越野车,车型硬朗庞大,充满力量感,完全无视旁边的检查点,以近乎狂暴的速度瞬间超越了他的车,甚至带起一阵强风。
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三辆装甲越野车在超越他之后,并没有远去,而是猛地向右侧并线,伴随着刺耳却短暂的刹车声,竟然硬生生地、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并排停在了前方,恰好隔开了祁国栋的车和那个临时检查点!
它们庞大的车身像一堵突然降临的黑色城墙,彻底挡住了交警和祁国栋之间的视线,也堵住了大部分路面。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交警们显然也懵了,完全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几名交警立刻警觉起来,手按在了腰间的装备上,大声呵斥:“干什么的!把车挪开!”
中间那辆装甲车的副驾驶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战术套装、身形精悍挺拔的年轻男子跳下车。他神色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完全无视旁边交警的呵斥,径直朝祁国栋的车走来。
祁国栋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手心全是冷汗。这又是哪一路人马?是敌是友?
那年轻男子走到他的车旁,敲了敲车窗玻璃。祁国栋犹豫了一下,缓缓降下车窗。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个黑色、样式古朴老旧的手机直接递了进来,屏幕上显示着正在通话中,只有一个简单的代号:“钟”。
祁国栋看到那个代号,瞳孔猛地一缩!这是……父亲身边最核心内卫的代号!他小时候见过一次持有这个代号的人,那种冰冷而强大的气息他至今记得。
他颤抖着接过手机,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他熟悉无比,此刻却感觉有些遥远,但无比沉稳、带着绝对权威的声音,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跟着他。”
电话随即被挂断。
没有问候,没有解释,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祁国栋猛地抬头,看向车外的年轻男子。男子接过他递还的手机,微微点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和言语,转身快步回到装甲车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三辆装甲车的引擎再次发出低沉咆哮。它们无视旁边几乎要炸锅的交警,重新启动,但速度并不快,恰好为祁国栋的车让开了一条通道,并形成了一个隐隐的护卫阵型。
那名之前检查证件的交警似乎接到了什么指令,脸上的表情从惊怒变成了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他看了一眼祁国栋的车牌,又看了看那三辆散发着逼人气势的装甲车,最终犹豫了一下,挥挥手,示意放行。
祁国栋不再犹豫,立刻轻踩油门,跟上了中间那辆装甲车。他的车汇入这三辆钢铁巨兽组成的车队中,瞬间被一种强大的安全感所包围。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那辆刚刚驶近的黑色大众,在不远处缓缓停下,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势介入完全震慑住了,不敢再上前分毫。而那几个交警,则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离开,脸上的表情复杂难明。
祁国栋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几乎虚脱。紧绷了十几个小时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一些。
父亲……已经知道了。而且,出手了。
虽然前方的路依旧未知,京城的漩涡可能更加危险,但至少,在这条漫长的亡命之路上,他不再是孤独一人。黑色的车队护卫着他,劈开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向着北方,向着权力的中心,疾驰而去。
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但第一次,他感觉到了希望。
车队并未驶向京城任何一个常规的高速出口,而是在一个看似普通的服务区附近,突然拐下了一条没有明显标识的辅路。这条路显然是新建或极少使用的,路面崭新却空旷,笔直地延伸向一片疏朗的林地。
祁国栋紧跟着前方的装甲车,心中的疑虑稍稍被疲惫和逐渐升起的安心感所压制。父亲的力量远比他想象的更深、更迅捷。他们竟然能如此精准地找到他,并以一种近乎霸道的方式拦截可能存在的威胁,甚至让地方的交警系统配合了行动。
行驶了约莫十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低调却不失威严的院落。高墙电网,大门是厚重的金属材质,自动滑开时无声无息。车队驶入,大门在身后迅速闭合。院内绿化极好,几栋低矮的建筑散落其间,风格简洁现代,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峻。
车队在主楼前停下。那名精悍的年轻男子再次下车,为祁国栋拉开车门。
“祁先生,请跟我来。首长在等您。”他的声音平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有着绝对的执行力。
祁国栋深吸了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空气中带着草木的清甜,却驱不散他心头的沉重和纷乱。他下了车,腿脚因长时间驾驶而有些酸麻,但他竭力保持镇定,跟着男子走向主楼。
内部装修是冷色调,简洁到近乎空旷,隔音极好,外面的鸟鸣声瞬间被隔绝。走廊很长,灯光柔和却足够明亮,照得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出他们沉默的身影。男子在一扇厚重的实木门前停下,敲了三下,然后直接推开,侧身示意祁国栋进去。
这是一间书房。面积很大,但陈设依旧极其简单。一面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大部分空着,只有少量书籍和文件整齐摆放。另一面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庭院景观。房间中央是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桌后坐着一位中年人——祁云钟。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中山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虽然年事已高,但腰板挺直,眼神锐利如常,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如实质般落在祁国栋身上。
那目光里有审视,有关切,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历经风雨后的冷静和威严。
祁国栋喉咙有些发干,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低唤:“爸。”
祁云钟放下文件,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路上辛苦了。”他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坐。”
祁国栋依言坐下,身体依旧紧绷。他有很多问题要问,但知道在父亲面前,需要等待对方的节奏。
“榕华的事,我知道了大概。”祁云钟开门见山,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比你电话里跟莉雅说的要严重。不仅仅是跟踪,也不仅仅是对手或者官场倾轧那么简单。”
祁国栋的心猛地一沉:“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
“一锅端。”祁云钟吐出三个字,眼神冰冷,“有人想借这次巡视组的东风,把榕华乃至省里我们这一系的人,连根拔起。你,只是开始,或者说,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他们想从你这里打开缺口,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然后波及更广。”
祁国栋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猜到事情严重,却没想到严重到这个程度!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风暴!
“是因为……去年那个新能源项目?还是南城那块地?还是知音的赵锐龙?”他迅速在脑中过滤着自己可能被人抓住的把柄。
“都有,也可能都不是关键。”祁云钟微微摇头,“关键在于‘态度’。有些人觉得我老了,觉得我们这一系占的位置太多太久。这次不过是借题发挥,目的是一次彻底的清洗。你的那些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在特定的时候,就能成为致命的武器。”
书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空气凝重得让人窒息。
“那辆没牌的车……”
“是某些人养的‘黑手套’,”祁云钟语气淡漠,“做事不讲规矩,急了就会用这种下作手段。逼停你,制造意外,或者干脆把你控制起来,拿到口供或者‘证据’,后面的事就由他们说了算。幸好你警觉,跑得快,也幸好……我还有些老面子,能及时找到你。”
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之前那名年轻男子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是一杯清茶和一杯温水。他将温水放在祁国栋面前,茶水放在祁云钟手边,然后又无声地退了出去,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祁云钟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气:“这里很安全,你先休息一下。莉雅那边我也安排了人,确保万无一失。”
祁国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温水滋润了他干涩的喉咙,却无法平息内心的惊涛骇浪。
“爸,那我现在该怎么办?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巡视组那边……”
“等。”祁云钟放下茶杯,目光投向窗外初升的朝阳,眼神深邃,“现在比的是耐心,是谁先犯错。你躲在这里,就是安全的。他们找不到你,就会急,一急,就会露出破绽。至于巡视组……”
他顿了顿,嘴角似乎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但真的,有时候也需要有人去说,需要有机会去说。现在,还不是时候。你需要好好想想,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又该怎么说。”
祁国栋明白了。父亲是要保下他,但这场风暴远未结束。他既是风暴的中心,也成了风暴中一枚关键的棋子,甚至可能是诱饵。他的安全只是暂时的,最终的结局,取决于更高层面的博弈和交换。
亡命之旅暂时结束了,但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刚刚拉开序幕。他不再是那个在车流中仓皇逃窜的商人,但他面对的,或许是更加复杂和凶险的局面。他看了一眼父亲沉稳如山岳的侧影,心中稍定,但那份沉重的压力,丝毫未减。
他需要休息,更需要冷静下来,仔细复盘过去的一切,为自己,或许也是为了这个家,找到一条生路。窗外的阳光正好,却丝毫照不进这间气氛凝重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