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大门外,黑压压挤了几十号百姓,有挑着担子的小贩,有挎着菜篮的妇人,还有几个穿短打的汉子,都踮着脚朝里望。马君兰混在人群中,墨绿劲装的裙摆被挤得有些皱,束发的黑布带松了半截,碎发贴在汗湿的脸颊上,她攥着阿艳的胳膊,小声嘀咕:“这门怎么还不开?别是林捕头在里面搞鬼!”
阿艳站在她身边,浅粉绸裙的袖口绣着淡兰花纹,薄纱披肩被风吹得轻轻晃,她拍了拍马君兰的手,声音轻柔:“别急,大哥有办法。”
话音刚落,就见张睿走上前,抬手拍了拍朱红大门上的铜环,“咚、咚、咚”三声,力道不轻不重,却穿透了门内的嘈杂。没过多久,门缝里探出个脑袋,是昨天见过的门房张六,他眯着眼朝外看,一见是穿月白锦袍的张睿,立马堆起笑,忙把门拉开一条缝:“张少侠!您怎么来了?快请进!”
“不光我进,”张睿朝身后的百姓抬了抬下巴,“这些乡亲都是来旁听的——余大人要公正断案,自然得让百姓看着,才好让大家信服。”
张六脸一僵,搓着手道:“这……这不合规矩啊,大人没说让外人进……”
“规矩是人定的。”张睿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要是余大人怪罪,就说是我让他们进的,我来担着。”
张六哪敢得罪这位救过知县的少侠,连忙把门全拉开:“您发话了,那行!乡亲们慢着点,别挤!”
百姓们一下子涌了进去,到了大堂门口却都停住了——大堂里庄严肃穆,两边捕快穿着灰布制服,手里握着水火棍,余知县坐在堂案后,藏青官袍的下摆垂在踏板上,眼神扫过人群,带着几分不自在。
“谁让你们进来的?!”林捕头突然从旁边跳出来,手里握着弯刀,对着百姓们吼,“县衙大堂是你们能随便进的?都给我滚出去!不然打二十大板!”
百姓们吓得往后缩了缩,马君兰刚想上前理论,就见张睿从人群中走出来,语气平静:“是我让他们进来的,怎么了?”
林捕头转头一看,见是个陌生的俊美少年,顿时更横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县衙里煽动人闹事?是不是想造反!”
他话音刚落,一个年轻捕快连忙跑过来,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林头!别惹他!这是张睿少侠,昨天救了大人的命,还是江湖上有名的‘灵玉奇侠’!咱们好几个兄弟昨晚都被刺客伤了,全靠他救场!”
林捕头的脸“唰”地白了,手里的弯刀差点掉在地上。他重新打量张睿——月白锦袍衬得少年身姿挺拔,眼神清亮却带着威压,哪里是普通外乡小子?他连忙换上笑脸,拱手道:“原来是张少侠!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您别见怪!”
“不知者不怪。”张睿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低语,“等会儿升堂,余大人要秉公办理,不该说的别多嘴,免得给大人添乱,也给自己惹麻烦。”
林捕头连忙点头:“少侠放心!我懂!我懂!”
就在这时,一个捕快扯着嗓子喊:“余大人到——!”
余知县从后堂走出来,脚步有些沉。他走到堂案后坐下,眼角扫过门口的百姓,心里暗忖:张睿这是怕我徇私,特意叫百姓来监督啊!也好,今天就做回清官,既能讨好张睿,又能落个好名声,一举两得!
他拿起惊堂木,“啪”地一拍:“升堂!”
“升——堂——!”林捕头跟着喊,声音比平时大了三分。
两边捕快也齐声喝堂威:“呜——!”
大堂里瞬间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都盯着余知县,连趴在地上的周士贵和胡昌盛都屏住了呼吸。
“你们谁是原告?谁是被告?”余知县开口问道,目光扫过堂下。
胡昌盛连忙磕头:“老爷!草民胡昌盛是原告!告周士贵强占民宅、毁坏财物!”
周士贵也跟着喊:“老爷!草民周士贵也是原告!告胡昌盛勾结江湖打手,打伤我家伙计!”
余知县故作惊讶:“哦?还有双原告?那被告是谁?”
“他是被告!”胡昌盛和周士贵同时指向对方,声音都带着急。
余知县“哦”了一声,慢悠悠道:“既然是互告,可有状纸?”
两人都低着头道:“没有。”
“那胡昌盛,你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余知县道。
胡昌盛抬起头,把周士贵怎么逼他卖房、怎么带人扔东西的事说了一遍,末了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清单,举过头顶:“老爷!这是草民记录的损坏物品,求周士贵照价赔偿!”
一个捕快把清单递给余知县,余知县看了看,念道:“酱油坛两个、瓷碗十个、木头货架一个……折合银子三十两。”
他放下清单,看向周士贵:“周士贵,你有什么要说的?”
周士贵连忙道:“老爷!草民冤枉!我和胡昌盛早说好,用街后的房子跟他换杂货铺,今天是好心派伙计帮他搬家,他却叫人把我家管家的脸打肿,伙计也伤了好几个!求老爷让他赔一百两医药费,还得让他今天就搬出去!”
“你说你们早说好,有什么凭证?”余知县追问。
“有我家丘管家作证!”周士贵指着站在一旁、脸肿得像馒头的丘福。
“丘管家是你家下人,证词不作数。”余知县又问,“那你们有契约吗?”
周士贵支支吾吾:“没……没有契约,是口头协议,说好搬完家再写……”
“一派胡言!”余知县猛地一拍惊堂木,声音震得堂案上的毛笔都跳了跳,“口头协议能作数?没有契约,这房子就还是胡昌盛的!你私闯民宅、毁人财物,跟强盗有什么区别?多亏张少侠出手制止,不然你把胡家赶去街上睡,我这父母官的脸,往哪儿搁?别说打伤你几个伙计,就是打断你的腿,也是你自找的!”
周士贵吓得浑身发抖,后脊梁直冒冷汗——他平时跟余知县称兄道弟,今天怎么突然变了脸?难道是怕了那个张少侠?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却被余知县的眼神吓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旁边的林捕头早就傻了,他昨天还帮周士贵拦着胡昌盛,今天哪敢多嘴?只能低着头,假装没看见周士贵求助的眼神。
“周士贵,你还有话说吗?”余知县问道。
周士贵咽了口唾沫,心想:今天这情况,再犟肯定没好果子吃,不如认了。于是道:“老爷明断……草民听老爷的。”
“好!”余知县又拍了下惊堂木,“本府宣判:周士贵赔偿胡昌盛财物损失三十两银子;周士贵仗势欺人,重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老爷!草民冤枉啊!”周士贵这下急了,连忙磕头,“二十大板会打死人的!”
余知县转头看向门口的百姓,提高声音:“乡亲们说说,本府判得冤吗?”
“不冤!青天大老爷明断!”百姓们齐声喊,声音震得大堂的窗户都嗡嗡响。
有个老汉还喊道:“周士贵平时欺负人惯了,早该打了!”
余知县满意地点点头,对周士贵道:“你看,百姓都觉得不冤!你还不知错,再加十大板!打三十大板,让你好好反省!”
两个捕快立马上前,架起周士贵就往堂下拖。周士贵吓得哭喊:“老爷饶命!草民错了!草民赔银子!”
可捕快哪管他,按在长凳上,举起水火棍就打——“啪、啪、啪”的声音在大堂里回荡,周士贵的惨叫声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哼哼。
门口的百姓看得解气,纷纷拍手叫好。马君兰拉着阿艳的手,笑得眼睛都眯了:“太好了!这余知县总算做了回好事!”
阿艳也笑着点头,浅粉绸裙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阳光透过大堂的窗户洒在她身上,显得格外温柔。
张睿站在人群后,看着眼前的场景,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这德州的事,总算是解决了,接下来,就能安心往京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