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当陈承安与洛洛并肩出现在星枢府的议事厅外时,原本有些嘈杂的回廊瞬间安静了几分。
几个正在低声交谈的执事下意识停下了话头,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洛洛身上,眼中皆是难掩的惊异。
今日的洛洛,并未刻意更换装束,依旧是一袭素白衣裙,墨发如瀑。可那股萦绕在她周身千年不化的清冷孤绝,竟似被春风化开了一般,消散无踪。
她依旧眉目如画,肤光胜雪,但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些许寒意的眼眸,此刻却像是浸染了朝露的暖玉,流转着温润柔和的光彩。唇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不是从前那种带着距离感的礼貌,而是从心底里透出的、带着几分慵懒与惬意的弧度。她整个人的气质,从一座遥不可及的万年冰峰,化作了一株沐浴在晨光中的玉树,依旧高贵出尘,却多了触手可及的温婉与明媚。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与陈承安之间的氛围。
陈承安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今日看起来有些憨傻,眉梢眼角都洋溢着藏不住的春风得意,走路时脊背挺得笔直,时不时侧过头,目光落在洛洛身上时,便柔软得能滴出水来。
而洛洛,并未如往常那般与他保持半步距离,或是神色清冷地独自前行。她与他并肩而行,很是自然地挽着陈承安的胳膊,步伐协调,偶尔陈承安低声与她说什么,她便微微侧首倾听,唇角弯起的弧度会加深些许,甚至会抬起戴着那枚暖玉戒指的左手,轻轻将一缕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那枚昨日还不显山露水的戒指,此刻在晨光下,内层空冥石折射出细碎的微光,与外层温润的暖玉交相辉映,戴在她纤长白皙的手指上,竟有种惊心动魄的契合与美丽。
“洛……洛府主,陈大师,早。”一位年长的执事率先回过神来,连忙上前见礼,只是称呼洛洛时,语气还是不免带上了几分不确定的迟疑。实在是眼前的洛洛,与往日那位清冷寡言、令人敬畏的星枢府长老判若两人。
洛洛闻言,停下脚步,对着那执事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清淡,却没了往日的疏离:“陈四十七执事,早。”
她这一开口,那温和的态度更是坐实了众人的感觉。
小胖子庞勋,胆子大些,凑近陈承安,挤眉弄眼地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压低声音:“大哥,行啊!这是……我以后得叫嫂子了?”
陈承安嘿嘿一笑,难得没有不好意思,偷偷瞥了洛洛一眼,见她并无不悦,只是眼含笑意地睨了他一眼,便壮着胆子,挺起胸膛,含糊又清晰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足以让周围竖起耳朵的人都明白了。
霎时间,各种恍然、祝贺、善意的调侃目光纷纷投来。洛洛感受到这些视线,脸上微微泛起一层薄红,更添几分娇艳,但她并未闪躲,挽住了陈承安的手臂略微紧了紧。
陈承安身体先是一僵,随即狂喜涌上心头,手臂肌肉都绷紧了,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她挽得更舒服些。
两人就这样在众人或明或暗的注视下,相携走入议事厅。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棂,洒在他们身上,将并肩的身影拉长。一个依旧憨实却意气风发,一个褪去冰霜尽显温婉御姐之姿,站在一起,竟是前所未有的和谐与登对。
星枢府那位以严肃着称的大长老正坐在上首,看到他们这般模样进来,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锐利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尤其在洛洛挽着陈承安的手臂和那枚醒目的戒指上停留片刻,最终,古板的脸上竟也缓缓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摇了摇头,低语道:“这小子……总算开了窍。府主的终身大事终于有着落了。”
厅内众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果然如此”而又倍感欣慰的氛围。昔日那座难以融化的冰山,终究是被陈家这小子,用他最擅长的“阵法”与一颗赤诚之心,给牢牢“套住”了。而这座冰山融化后显露的风光,足以惊艳整个星枢府的春天。
当洛洛允诺指点修行的消息传开,反应果然不一。丹辰子是欣喜若狂的第一个,她是知晓洛洛身份的。而更多人则是持观望甚至怀疑的态度。在他们印象里,这位洛洛姑娘美则美矣,但性情清冷,喜怒难测,颇有女王风范,那难得的笑颜似乎只对陈承安一人绽放。让她指点修行?别不小心触了霉头才好。
丹辰子得了机会,立刻上前请教丹道疑难。洛洛也不多言,素手轻抬,一手萦绕极致寒冰之气,一手跳跃灼热真火,当场演示起失传已久的“冰火炼神术”。一枚普通的筑基丹在她指尖于冰火两极间往复淬炼九次,丹纹层层叠加,药香勃发,竟硬生生从凡品提升至了灵品!丹辰子看得目眩神迷,如痴如醉,之前因陈承安而对洛洛产生的那点微末芥蒂,此刻早已被这神乎其技冲击得烟消云散。
洛洛这些年很少炼制丹药,上辈子她炼了一辈子丹药,这一世她一心扑在剑道上,莫说星枢府众人,便是陈承安也没见过洛洛出手炼制过丹药。此刻甫一出手,丹皇之威仍在,让众人拜服。
陈承安在旁边看着,也不由得暗自点头,洛洛的丹道领悟是极高的。
就在这时,几道强横无匹又晦涩深沉的气息悄然降临。众人抬头,无不骇然。只见陈破山、丹盟丹阳子、器阁老火无极这三位跺跺脚大陆都要震三震的大能联袂而至。更让人吃惊的是,紧随其后的,竟是大周王朝的顾太师与前宰辅庞大人!
陈承安的那群小伙伴彻底懵了。丹辰子寻求洛洛指点他们已经不太理解了,虽然结果很是震撼,可这几位……这位洛大美女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能让这些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顶尖存在纷纷赶来,而且看陈老爷子和丹阳子等人的神态,竟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客气,甚至……隐隐有一丝敬重?
在他们的认知中,陈破山老爷子就是大周王朝的战力天花板,虽仙风道骨,但性子火爆,出手对敌从不留活口。白云城北三千里那条巨大的深渊和其中埋葬的无数尸骨,便是这位老爷子赫赫凶名的无声见证。
此刻,这位煞神却率先开口,虽然他知晓洛洛与自己的宝贝孙子有些暧昧,但他并不知晓两人如今已经确认关系了,陈老爷子说话的语气是罕见的温和与客气:“洛府主,听闻您今日有雅兴指点后辈,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心痒难耐,不请自来,也想旁听一番,还望府主莫要嫌我们聒噪添乱才是。”
“府主?”
这个称呼让所有年轻一辈心头巨震,原本随着洛洛一同到来的那些人修为高绝,一呼一吸之间都带着晦涩感觉,他们一直以为洛洛是某位大势力的公主,如今听闻陈老爷子敬称辅助,均是面面相觑。陈承安更是感觉胳膊被身边好友死死抓住,耳边传来压抑的惊呼:“大哥,老爷子叫她什么?府主?!什么府主?”
没等陈破山继续解释,一旁红光满面的丹盟大长老丹阳子便抚须笑道:“破山老哥,看来这群小家伙还不知晓洛府主的真正身份啊。”他转向一众茫然的年轻人,声音温和却自带威严:“尔等可知,这世间除却王朝、宗门,尚有一些超然物外之组织,其中‘星枢府’便是这些势力中最为神秘的超级势力之一?”
器阁太上长老火无极声若洪钟,接着说道:“星枢府,传承已逾数万年,不参与世俗权势争斗,其唯一使命,便是维持人间正道,记录人族兴衰史诗。府中藏书浩如烟海,秘辛无数,历代府主皆是人族擎天之柱,修为通玄。而你们眼前这位洛洛姑娘,便是当代星枢府府主!”
星枢府!传承数万年!记录人族兴衰!当代府主!
这几个词如同惊雷,炸得众人头晕目眩。
就在这时,陈承安看着身边小伙伴们那呆若木鸡的样子,一股与有荣焉的骄傲感油然而生,他忍不住插嘴,声音清晰地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而且,洛洛乃是转世重修之人。她的前世,是与人族武祖并肩作战,于上古年间为人族立下赫赫战功的传奇——冰火丹皇!”
“冰火丹皇!”
“与人族武祖……一个时代?”
“转世重修?!”
这下,连顾太师和庞宰辅都面露惊容,显然这部分秘辛他们也是初次听闻。陈破山眼中精光一闪,看向洛洛的目光更多了几分由衷的敬重。
丹阳子长叹一声,语气充满了感慨:“没错。冰火丹皇,乃是丹道与修为皆至化境的先辈,曾于人族危难之际力挽狂澜。没想到,传奇就在眼前。”
死寂。
整个场地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年轻修士再看洛洛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原先或许还有对其美貌的惊艳、对其气质的敬畏,或是对她与陈承安关系的猜测。但此刻,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如同仰望史诗神话般的震撼与狂热!
什么冰山美人,什么喜怒无常!这分明是一位活着的人族传奇,是行走的史诗!能得她一句指点,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噗通!”不知是谁先带的头,陈承安小团伙以及场中星枢府的年轻一辈和陈家的年轻一辈,这些年轻人再也按捺不住,纷纷躬身行礼,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请……请府主大人指点修行!”
“求丹皇前辈教我!”
“晚辈恳请前辈指点!”
场面瞬间变得无比热烈,所有的疑虑、所有的矜持,都在那震撼的身份揭露下,化作了最纯粹的、对强者和先辈的崇拜与渴求。
洛洛也不矫情,雷佳与庞勋夫妇则得到了洛洛赠送的一卷上古符篆残篇,其中记载的“阴阳逆转符”让他们如获至宝。
最让人惊讶的是,当顾博与雷虎切磋剑法时,洛洛只是随手折下一根树枝,轻轻一点,便破去了两人最得意的合击之术。
“剑意太重,失了灵动。”洛洛淡淡道,“须知过刚易折。”
她转而看向北门青青:“青青,你且看好了。”
话音未落,洛洛手中树枝轻舞,竟同时施展出顾博的“破军剑意”和雷虎的“霸体剑诀”,却比他们本人施展时更多了几分圆转如意。
“这是……冰火同源?”北门青青若有所悟。她是炼丹师,但是北门青青的剑道修为也很是不俗的,而且她的剑道走得是空间大道,洛洛对于空间之道理解并不是很深,但作为资深剑修深知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道理,所以她演练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意旨在告诉青青剑道要有自己的坚持,也要兼容并蓄,万物同源的道理。
“大道至简,万法同宗。”洛洛收势,目光扫过众人,“你们的修为都不弱,但太过执着于各自的‘道’,反而落了下乘。”
陈承安在一旁含笑看着,适时补充:“洛洛的意思是,不妨多交流切磋,取长补短。”
接下来的日子,陈家庄子俨然成了一个小型的修行圣地。在洛洛的指点下,众人的修为突飞猛进。就连陈老爷子偶尔前来探望,也忍不住与洛洛探讨起修炼心得。
原本陈承安想着早日赶往白云城,但此刻众人得了洛洛的指点,修为自然是有所提升,而那边的传送阵此刻仍在搭建,尚未完工,陈承安琢磨着,磨刀不误砍柴工,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借着自己讲道的余韵,洛洛这几日的指点让这些年轻的后辈大有所获。
这日傍晚,陈承安正在厨房准备晚膳,洛洛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你早就计划好了,是不是?”她问。
陈承安翻炒着锅中的灵食,头也不回:“计划什么?”
“借指点之名,让我真正融入他们。”洛洛走到他身侧,“你早知道,以我的性子,若非真心认可,绝不会这般倾囊相授。”
陈承安笑了笑,夹起一块刚出锅的灵菇递到她嘴边:“尝尝咸淡。”
洛洛下意识张口,鲜美的滋味在舌尖炸开。她看着这个专注烹饪的男子,忽然明白,他布下的最大阵法,从来不是那些杀阵迷局,而是这张以真心织就的情网,将她这个万年前的冰火丹皇,牢牢地网在了其中。
“傻子。”她又轻骂了一句,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窗外,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再分不清彼此。
而在远处的山巅,一道黑影悄然隐没。
“禀报主上,目标确在陈家庄子。另……星枢府主洛霆晓也在其中,似乎与他们关系匪浅。”
空气中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冷哼:
“正好,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