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6日辰时。陈砚正蹲在战壕里,帮机枪手调整捷克式轻机枪的准星,枪膛里的膛线还带着昨夜战斗的余温。远处的四行仓库传来几声零星的枪响,是守军在警惕日军的动向,残破的国旗在仓库顶端微微颤动,像一面不屈的旗帜。
“副团长!四行仓库有人过来了!”石刚的声音从阵地前沿传来,他正举着望远镜观察,苗刀的刀柄在晨光里泛着暗哑的金属光泽。
陈砚直起身,顺着石刚指的方向望去。三个穿着灰布军装的士兵正从仓库西侧的废墟巷里走来,领头的是谢晋元的副官,怀里抱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箱,步履匆匆却沉稳,显然是有重要物件。
“让他们过来。”陈砚拍了拍机枪手的肩膀,“注意警戒,别大意。”
副官很快走到战壕边,脸上带着硝烟熏染的疲惫,却难掩感激。他跳下战壕,将木箱放在地上,用力撬开,里面整齐码放着一排排机枪弹,黄铜色的弹壳在晨光下闪着光。“陈副团长,这是谢团长让俺送来的500发机枪弹,他说多谢你们守住西侧侧翼,帮俺们缓解了大压力!”
陈砚伸手拿起一发子弹,掂量着分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谢团长太客气了,咱们都是抗日兄弟,互相支援是应该的。”他回头喊王锐,“王锐,过来清点一下,把弹药分下去,重点补给前沿的机枪位。”
王锐快步跑过来,拿出账本认真记录,手指在纸页上快速划过:“副团长,正好500发,够咱们前沿三个机枪位用一阵了。”他抬头看向副官,“替俺们谢谢谢团长,等打退鬼子,俺们请你们喝糙米粥!”
副官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谢团长还让俺给你带句话,他说日军可能今天会发起大规模进攻,想跟你商议一下协同防御的办法。”
陈砚展开纸条,上面是谢晋元工整的字迹,写着日军可能的进攻方向和四行仓库的防御薄弱点,末尾画着简单的地形草图。他看完,对副官说:“请你转告谢团长,半个时辰后,俺带两个人去仓库跟他面谈。”
副官点头应下,转身要走,却被林晚叫住。林晚正提着医疗包从医疗点走来,手里拿着几包磺胺粉:“麻烦你把这个带给谢团长,仓库里伤员多,这药能治化脓的伤口,让医护兵按说明书用。”
副官接过药包,郑重地塞进怀里:“多谢林大夫,俺们伤员正缺这药呢!”说完,他快步返回四行仓库,身影很快消失在废墟巷里。
陈砚让石刚留守阵地,自己带着周明轩和一个警卫兵,顺着隐蔽通道往四行仓库走。通道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两侧的墙壁上布满弹孔,有的地方还残留着日军炮弹炸开的痕迹。周明轩背着电台,边走边调试:“副团长,跟咱们阵地的通讯一直畅通,只要谢团长这边有动静,俺们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走进四行仓库,里面的景象比陈砚想象的更艰苦。士兵们蜷缩在墙角休息,有的在擦枪,有的在包扎伤口,空气中混合着血腥味和硝烟味。谢晋元正站在二楼的观察哨旁,举着望远镜观察日军阵地,看到陈砚进来,立刻迎了上来。
“陈副团长,快请坐!”谢晋元拉着他走到一张临时拼凑的木板桌前,上面铺着一张更大的地图,“你看,日军在仓库东侧和北侧都增兵了,估计今天中午会发起总攻,目标应该是突破仓库大门,合围俺们。”
陈砚俯身看着地图,手指在上面划过:“俺们在西侧的高坡设了三个机枪位,能覆盖仓库西侧和西南侧的进攻路线。如果日军从北侧进攻,俺们可以派一个班从侧翼突袭,牵制他们的兵力;要是从东侧进攻,谢团长你这边守住大门,俺们从后面夹击,让鬼子腹背受敌。”
谢晋元点点头,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红点:“这里是仓库的弹药库,只剩不到200发机枪弹和30颗手榴弹了,要是今天扛不住,恐怕……”他没说完,但语气里的担忧显而易见。
“谢团长放心,”陈砚抬头看着他,眼神坚定,“俺们阵地还有1200发机枪弹和50颗手榴弹,等下让王锐送200发机枪弹和20颗手榴弹过来,先帮你们补一补。”
谢晋元愣了一下,随即握住陈砚的手:“陈副团长,这份情俺谢晋元记在心里!你们也需要弹药,这么做太冒险了!”
“没啥冒险的,”陈砚拍了拍他的手背,“俺们守住你,你守住仓库,才能给大部队撤退争取时间,这点弹药不算啥。再说,俺们还能从鬼子手里缴!”
周明轩在一旁补充:“谢团长,俺们通讯连跟师部联系上了,孙军长说会尽快派部队接应,但至少还需要两天时间,这两天得靠咱们自己撑住。”
谢晋元眼神一凝:“两天?足够了!只要能撑过这两天,俺们就能安全撤退!”他转身对身边的副官说,“去把俺们仅剩的两箱压缩饼干搬来,给陈副团长他们带回去,让弟兄们垫垫肚子。”
陈砚刚要推辞,就被谢晋元按住:“别跟俺客气,你们在外面阵地更辛苦,糙米饭哪有压缩饼干顶饿。”
半个时辰后,陈砚带着周明轩返回黔军阵地,身后跟着四行仓库的士兵,扛着两箱压缩饼干。王锐已经把200发机枪弹和20颗手榴弹整理好,正等着送过去。看到陈砚回来,他立刻迎上来:“副团长,都准备好了,俺这就派人送过去。”
“等等,”陈砚说,“让石刚带两个人送,顺便跟谢团长的人交接一下协同防御的信号,用三声短枪作为联络暗号,听到暗号就互相支援。”
石刚应声而去,很快带着人扛着弹药箱出发。陈砚则让士兵们把压缩饼干拆开,每个士兵分两块,剩下的留给伤员和医疗点。王小二拿着压缩饼干,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酥脆的口感让他眼睛一亮:“副团长,这饼干真好吃,比糙米香多了!”
陈砚笑了笑:“好吃就多吃点,等下打鬼子才有劲。记住,鬼子冲上来的时候,先扔手榴弹,再用机枪扫,别慌,跟着老兵的节奏来。”
王小二用力点头,把剩下的饼干揣进怀里:“俺记住了!这次俺还要杀鬼子!”
中午时分,日军的进攻信号果然响起。刺耳的汽笛声过后,密集的炮弹呼啸着落在四行仓库和黔军阵地,烟尘瞬间弥漫开来,遮天蔽日。陈砚趴在战壕里,任由泥土落在身上,死死盯着日军阵地的方向:“大家隐蔽好,等炮火停了再反击!”
炮火持续了足足二十分钟,才渐渐平息。日军像潮水般涌了上来,密密麻麻的身影在废墟间移动,“万岁”的喊声此起彼伏。“打!”陈砚一声令下,西侧高坡的机枪立刻响了起来,子弹像雨点般飞向日军,冲在最前面的日军应声倒下。
四行仓库的机枪也同时开火,形成交叉火力,压制住日军的进攻势头。日军见状,分出一部分兵力,转向黔军阵地发起进攻,试图先拔掉西侧的钉子。“来得好!”石刚大喊一声,举着苗刀跳出战壕,带领几个苗族士兵冲了上去,苗刀劈砍的声音和日军的惨叫声混在一起。
王小二趴在断墙后,瞄准一个日军的胸口,果断扣下扳机,日军应声倒地。他兴奋地喊:“俺又杀一个!”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个日军举着刺刀冲向他,老兵一把把他推开,端起步枪刺中日军的腹部,日军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小心点!别光顾着喊!”老兵骂道,语气里却带着关心。
林晚的医疗点也忙碌起来,伤员不断被抬过来,有的被弹片划伤,有的被子弹击中。她跪在地上,快速为伤员包扎,额头上布满汗珠,却顾不上擦:“快,把这个伤员抬到后面,给他注射磺胺!”
日军的进攻越来越猛烈,黔军阵地的机枪弹很快消耗过半。就在这时,四行仓库方向传来三声短枪的暗号,陈砚立刻喊:“石刚,带一个班去支援谢团长!”石刚应声而去,带着人冲进废墟巷,从侧翼突袭日军,日军的进攻势头顿时减弱。
谢晋元也带着士兵从仓库里冲出来,与石刚的人汇合,联手打退了日军的进攻。陈砚站在高坡上,看到日军撤退的身影,松了口气,对周明轩说:“给谢团长发信号,告诉他们俺们这边没事,让他们赶紧撤回仓库,加固防御。”
战斗暂时平息,阵地上一片狼藉。王锐清点弹药,脸色有些凝重:“副团长,机枪弹只剩300发了,手榴弹也只剩15颗了。”
陈砚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就看到四行仓库的方向传来动静。谢晋元带着几个士兵,扛着一箱弹药走了过来:“陈副团长,这是俺们从日军尸体上收缴的150发机枪弹,先给你们送来,俺们那边还能撑一阵。”
“谢团长,你这是……”陈砚有些动容。
谢晋元笑了笑:“俺们是友军,理应互相帮衬。再说,要是你们这边守不住,俺们仓库也危险。”他看向阵地上的伤员,又说,“俺们仓库还有两个医护兵,让他们过来帮林大夫,多个人多份力。”
陈砚紧紧握住他的手:“谢团长,这份情谊,俺陈砚记一辈子!等打退鬼子,俺请你喝贵州的茅台酒!”
“好!俺等着!”谢晋元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返回四行仓库,临走时回头喊,“陈副团长,坚持住,援军很快就到了!”
陈砚站在阵地前,望着谢晋元的背影,又看向身边的士兵们。虽然弹药紧缺,伤亡也在增加,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退缩的神色。林晚带着医护兵忙碌着,石刚在加固工事,王锐在清点物资,周明轩在调试电台,王小二在帮老兵擦枪——这就是他的弟兄,这就是抗日的铁血黔军。
夕阳西下时,日军没再发起进攻。陈砚坐在战壕里,拿出谢晋元送的压缩饼干,分给身边的士兵。远处的四行仓库亮起了马灯,与黔军阵地的灯光遥相呼应,像黑夜里的两颗星辰。
“副团长,你说援军真的会来吗?”王小二咬着饼干,小声问。
陈砚点点头,望着远处的灯光:“会来的。只要我们守住阵地,守住四行仓库,援军就一定会来。到时候,我们就能跟着大部队一起撤退,等练好本事,再回来打鬼子!”
士兵们沉默着,却都握紧了手里的枪。阵地上的风带着寒意,却吹不散他们眼里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