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往瑞士的航班冲上云霄,将熟悉的城市远远抛在身后。季鲸落靠在舷窗边,看着窗外翻滚的云海,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雀跃,只剩下茫然和一丝未干的泪痕。慕砚青没有来送机,只有陈景明和几个保镖陪同,处理一切手续。
慕砚青站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渺小的城市。手机屏幕上,是陈景明发来的“已登机”的消息。他久久地站着,直到夜幕降临,城市的灯火如星河般亮起,将他挺拔孤寂的身影映照在冰冷的玻璃上。
他给了季鲸落半年的幻梦,然后亲手将他送离。这或许,是他能想到的、在慕氏规则与他内心深处那一点点不明悸动之间,最“妥善”的平衡。
瑞士的疗养院确实如资料所述,美得如同世外桃源。雪山环绕,绿草如茵,空气清新得带着甜味。季鲸落被安排在一间带着大大阳台、可以眺望山景的房间。专业的医生和心理咨询师定期为他进行检查和疏导,课程安排得充实而温和,包括绘画、音乐和园艺治疗。
起初,季鲸落很不习惯。他会想念哥哥,想念那只短暂的陪伴过他的雪球,想念公寓里那间充满阳光的画室。他经常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对着雪山发呆,一坐就是半天。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疗养院宁静平和的氛围,专业人员的耐心引导,以及同样在此静养、来自世界各地、带着各自故事却都保持友善距离的人们,慢慢抚平了他初来时的不安与失落。
他的画架上,开始出现阿尔卑斯的雪顶,疗养院花园里蓬勃的鲜花,以及窗外偶尔掠过的小鸟。色彩依旧明亮,笔触却渐渐多了几分沉静。
他偶尔还是会给慕砚青写信,用彩色铅笔勾勒一些疗养院的风景,配上几句简单的问候,比如“哥哥,我今天画了雪山,很像糖霜。”“这里的奶酪火锅很好吃,但不如你带我去吃的那家店。”……语气轻快,仿佛只是出门远游的弟弟,向兄长汇报见闻。
慕砚青很少回信,偶尔回,也只是寥寥数语,“收到,注意身体。”“画看到了,很好。”
季鲸落似乎也并不期待长篇大论的回复,收到只言片语,就能让他开心好久,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抚平,收在一个精致的木盒里。
他依旧活在那段被筛选过的、美好的记忆里,依赖着、思念着远方的哥哥。他不知道曾经发生过的腥风血雨,不知道那些刻骨铭心的伤害与绝望的心疼,更不知道,这场“康复之旅”,在慕砚青最初的规划里,近乎一场永久的流放。
阿尔卑斯的天空高远而宁静,时光在这里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
季鲸落坐在开满小花的草地上,支着画板,画笔在纸上沙沙作响。风吹起他柔软的发丝,阳光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看起来平静,甚至偶尔会露出真心的、浅浅的笑容。
只是,在那双偶尔望向东方、望向遥远故土方向的眼睛深处,是否还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空洞与等待?
雪山寂静,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