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特工基地,“墓碑”专属训练室。
“东西,拿回来了?”
“是。”苏宁儿立刻回答,声音竭力保持平稳,将那个装着“静默切割者”的黑色小盒双手奉上。
“墓碑”没有接,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哪里拿回的?”
苏宁儿喉咙有些发紧,预先准备好的说辞在脑中盘旋,最终化为一句战战兢兢的回答:“是…言廷…捡到了。”
这个名字在空旷的训练室里落下,带着一丝不祥的回音。
“墓碑”沉默了一会,随即,一声极轻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呵…他还活着吗?”
苏宁儿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最怕“墓碑”的冷笑。
她至今无法完全看穿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但无数次生死边缘的经验告诉她,“墓碑”嗤笑或许代表无所谓,但一旦冷笑,就意味着事情变得认真且可怕。
她不敢有丝毫犹豫,更不敢撒谎,只能实话实说:“言廷…他活着。”
紧接着,她几乎是本能地,用半真半假的话试图填补这个危险的漏洞,“他没认出来我。这东西…他同意还给我,也承诺…当做没见过。”
“哦?”“墓碑”的音调微微扬起,带着猫捉老鼠般的玩味,“为何他没认出你,还会同意还给你?”
这个问题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刺苏宁儿谎言最脆弱的部分。她脑子里飞速转悠,各种慌乱的借口碰撞、筛选。“他…他不知道这是什么?而且他本就…”
“本就什么?”“墓碑”骤然追问,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苏宁儿感觉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本就什么?说他念旧情?那无疑是自寻死路!电光火石间,一个荒诞的理由蹦了出来,她几乎没经过大脑,顺着刚才的话脱口而出:“他本就是警察,拾金不昧…是他的本质。”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不信,实在是荒谬。在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杀手组织头目面前,谈论一个警察的“拾金不昧”?
“墓碑”似乎也被她这神来之笔噎了一下。
训练室里死寂般的沉默蔓延。
他本该立刻处罚她这明显的敷衍带着戏弄的回答,但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身形因紧张而微微僵硬,却说出如此…“天真”借口的顶级特工,一种极其罕见的、近乎无奈的情绪,竟冲淡了他惯常的杀意。
她是杀手吗?还是哪个幼儿园跑出来的小朋友?这种荒诞的错位感,让他一时竟有些无从下手。
半晌,他才用一种错位又复杂、带着嘲讽的语气开口:“他还真是…人民好警察。好得让你这个杀手,都下不了手。”
苏宁儿听出了这是嘲讽,但她此刻只能紧紧抓住这根看似可笑的救命稻草。
她顺着“墓碑”的话,用一种近乎懵懂的语气,小心翼翼地加固这个谎言:“好像…是的。他这么爽快,…我不好意思下手。”
“墓碑”看着她那双天真的眼眸里情绪翻涌,她究竟在做什么?
…或许是啼笑皆非?
他带着一丝不被察觉的烦躁,挥了挥手,像是要驱散这莫名其妙的气氛,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却减若了几分杀意:“行了。你几岁了?”
苏宁儿噎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墓碑“…罢了。回去自己反省。”
就这样…结束了?苏宁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强压住劫后余生的悸动,深深低下头:“是。”
她迅速转身,逃离了这间令人窒息训练室。直到冰冷的金属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她才感觉双腿有些发软。
就这样…被她蒙混过关了?
她心有余悸地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幕。
是运气好吗?还是…“墓碑”的格局,其实远比她想象的要大,大到可以容忍她这一次明显漏洞百出的“胡闹”?
她不确定。但至少,言廷暂时安全了。
………
苏宁儿回房反省的那几天,“墓碑”消失了几天,将基地事务交由“坟墓”打理。
他需要亲自验证。
以言廷的警觉性和职业素养,怎么可能对“静默切割者”这种明显非同寻常的物品不起疑心?
“墓碑”如同一道没有实体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回了国内。
他隐匿在黑暗中,远远地、耐心地注视着言廷的一举一动。
几天观察下来,言廷的生活轨迹似乎并无异常。上班,处理案件,下班回家,接触的都是同事或与案件相关的人员,没有试图联系任何可疑人物,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然而,顶尖高手之间的感应是微妙的。
就在一个看似平静的夜晚,言廷在返回公寓的路上,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一种被注视的感觉,如冰冷的蛛丝滑过脊背。没有杀意,但带着一种沉甸甸、来者不善的审视。
言廷面色不变,仿佛毫无所觉,依旧步伐沉稳地走进了公寓楼。
但他知道,鱼饵已动,渔夫该现身了。
言廷进去两分钟后,“墓碑”如一道鬼魅,凭借惊人的身手悄无声息地跃上了顶楼天台。他想看看,这里是否留下了什么被忽略的痕迹?
但他低估了言廷的警觉和反应速度。
当他踏上空旷的天台地面时,瞳孔微微一缩。言廷正站在对面的天台边缘,正面直视着他。
“我当是谁。”言廷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嗤笑,“墓碑,好久不见。”
“墓碑”沉默地看着他,如同一块真正的顽石。
言廷继续问道,目光如鹰般锁定他:“突然出现,找我何事?”
“墓碑”依旧不语,似乎在评估,又像是在等待。
“你不说话,”言廷踏前一步,气势渐起,“那你是来干什么?”
“顺路,无意看到你。”“墓碑”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冰冷,听不出丝毫情绪。
言廷显然不信,嘲讽道:“是吗?一个杀手,和我这个警察,有这么顺的路?”
“墓碑”不想与他进行无意义的言语纠缠,直接转身:“无聊,走了。”话音未落,他竟毫不犹豫地从天台边缘翻身而下,动作轻盈诡异,如同融入墙壁的阴影,迅速下滑。
言廷眼神一凝,岂能让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他虽不知“墓碑”用了何种方法,但立刻转身冲向高速电梯。凭借直觉和对周围环境的熟悉,他朝着“墓碑”可能离去的方向疾追。
追逐将他引至一片城市边缘的密林。月光被茂密的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四周寂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言廷放缓脚步,谨慎地搜寻,目光扫过每一处可能藏身的阴影,却一无所获。
“你这么执着,想知道我做什么?”
头顶上方,突然传来“墓碑”毫无波澜的声音。
言廷猛地抬头,只见“墓碑”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一根粗壮的横枝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同暗夜中的枭鸟。
言廷稳住心神,沉声道:“一个不确定因素围绕着我,如果是你,该怎么做?”
“你是你,我是我。”“墓碑”漠然回应,“你喜欢侦查,我只是无聊。”
“多无聊?”言廷追问。
“你这么喜欢问,”“墓碑”的声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如果我想走,你拦不住。”
“那你为何不走?”言廷步步紧逼。
“看看你追不追。”
言廷意识到,这样直接追问,永远无法触及到“墓碑”真正的目的。
转念,他果断转移了话题,带着试探:“你和她一样,是来找我要东西的吧。”
“墓碑”顺着他的话,反将一军:“你说的‘她’,是谁?”
言廷迟疑了一下,选择模糊处理:“……我也不知道她是谁。”
“墓碑”继续试探,语气平淡无波:“你说的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零’没跟你一起。”
已经被跟踪了几天才发现,言廷突然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一个荒谬的念头突然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难道苏宁儿口中“嫁的人”、“爱的人”,就是“墓碑”?
不可能!!没这个可能!
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觉得绝无可能性。
但为何苏宁儿前脚刚走,“墓碑”后脚就出现?或者“墓碑”是“天幕”的人?宁儿其实也是?
思绪混乱中,言廷带着一丝被窥破隐私的恼怒,脱口而出:“你是专门过来嘲讽我,看不住一个女人?”
“墓碑”敏锐地捕捉到言廷的怀疑与情绪混乱,但他无意解释,反而顺势而下,话语如同冰冷的针刺向言廷最痛处:
“没错!她只听我的。”
“为什么她只听你的?”言廷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因为她是‘零’。”‘墓碑’的声音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冷酷,“即使她失去了那段记忆,她还是听我的。”
言廷心中一沉。他不知道苏宁儿作为“零”时,与“墓碑”之间究竟有过怎样的过往和羁绊。
那种对未知的无力感让他瞬间失去了底气,他几乎是带着一丝绝望追问:“所以……她口中爱的人,是你吗?”
“墓碑”迟疑了一瞬,没有明白多少。
他不懂爱,也不屑于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爱。但这个回答,似乎能最有效地切断言廷的念想,让他不再探究。于是,他给出了那个能将言廷彻底推入深渊的答案:
“是的。”
两个字,如同最终的判决。
言廷一直紧绷的理智之弦,在这一刻骤然崩断!
被欺骗、被抛弃、被羞辱的怒火混合着心碎的痛苦,瞬间吞噬了他。
“是又怎样?!”他望着高处的墓碑吼出来,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很得意吗?你特么无聊到!特意来嘲讽我?!”
“你说是就是。”‘墓碑’彻底激怒了他,但不欲再多言,留下这句模棱两可却更显残酷的话,身影如同鬼魅般在树梢一晃,便彻底融入了浓稠的夜色,消失不见。
密林中,只留下言廷一人,粗重地喘息着,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彻底玩弄后丢弃的小丑。
那种强烈的被捉弄感,以及“墓碑”那句“她只听我的”和“是的”,如同魔咒在他脑中盘旋。
这种打击,让他失去了判断力。不得不开始相信,或许苏宁儿真的恢复了作为“零”的记忆,所以她才会去找“墓碑”。
或许她真的厌倦了规矩束缚,自愿跟着“墓碑”一起,去做那自由却危险的江湖杀手,而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她一段可以随时抛弃、甚至让她感到“恶心”的过往。
黑夜吞没了他孤独的身影,也似乎吞没了他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