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稍加快了语速：“我们主动引爆、暴露绝大多数小世界！制造一场覆盖广阔区域的、极度剧烈且混乱的灵气大爆发！用这无数个小世界积存灵气瞬间释放形成的灵气海啸，去冲刷、掩盖、混淆天机与感知！然后，我们只保留两到三个位置最隐秘、防御最完善、与主世界灵脉纠缠最深的小世界，将所有精锐和核心资源集中转移进去，彻底转入最深层的潜伏。”
“在那种全局性的灵气剧烈扰动下，在无数个爆点的掩护下，一两个真正隐藏起来的小世界，就像藏在狂风暴雨中的尘埃。对方就算有所怀疑，想要逐一排查，也难如登天。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足够安全的避难所和时间。”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中，思考的意味多过了震惊。
“难道，我们要一辈子像地老鼠一样，龟缩在那个小世界里？”一个声音闷闷地响起，带着浓浓的不甘与憋屈。
“当然不是。”冷静的声音回答得斩钉截铁，“我们只需要躲藏一段时间。几百年，或许更短。深洋文明与人族势力的冲突日益激烈，全面大战的气息已经弥漫。等到战火彻底点燃，等到这次由无数小世界爆炸引发的灵气复苏进入高潮，修炼大世真正降临……届时，天地间修士的数量会暴增到何种地步？局势会混乱到何种程度？谁还会有精力，去大海捞针般搜寻几个可能早已湮灭在灵气潮汐中的残存窃贼？那时，便是我们改头换面，重新融入此界，或者寻找新机会的时候。”
他不再给众人犹豫的时间，语气转为决断：“现在，表决。同意执行此‘金蝉脱壳’计划的，出声。我这边会记录数量。不同意的，可以保持沉默，但视同弃权，后续计划将不会对其开放。”
短暂的停顿后。
“我同意。”一个声音率先响起。
“……同意。”
“同意。”
“附议。”
……
赵四听着一个接一个的声音，其中不乏他熟悉的、曾经位高权重的同僚。最终，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干涩地吐出两个字：“同意。”
全票通过。
但赵四心中的憋闷和怒火并未消散，反而在绝望的计划确定后，更加炽烈地燃烧起来。他猛地提高声音，那嘶哑的嗓音中透出一股狠厉:
“计划我同意！但是，我还有一个提议，让我们陷入如此绝境的罪魁祸首，那个泄露消息导致无数同胞惨死的林玄，必须死！它不死，难消我心头之恨，也难祭奠陨落的同道！”
符箓中顿时又起波澜。
“那是现存于世的唯一合体大修！你疯了，我们哪来的那么高的战力去围杀他？！”
“谁去杀？怎么杀？我们现在能动用的高端力量本就不多！”
“此举是否会打草惊蛇，影响整体计划？”
“停！各位，听我说！”赵四打断了争论，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但思路却异常清晰，“我知道它难杀！我也知道我们现在实力受损！但是，你们别忘了，还有很多人！很多因为任务、因为伪装、因为种种原因，至今仍潜伏在此界外部，没有暴露身份的同道！他们中，有的混入了本土宗门身居高位，有的在繁华之地经营着庞大的产业，享受着荣华富贵……甚至，有些人手中，掌握着我们秘密研发，从未动用过的战争法器的部件或权限！纵使他是合体修士，也未必没有机会杀了他！再不济，我把他是合体修士的事实给暴露出去，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他的话语如同毒刺，扎进每个人的心里：“难道，我们就活该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东躲西藏，舍弃几乎一切，而他们却能继续在外面，享受着用我们无数牺牲换来的资源和地位，甚至可能……早已做好了切割、抛弃我们的准备？”
“所以，你的意思是？”冷静声音的主人似乎听出了什么，询问道。
“联系他们！”赵四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恨意，“所有在外未暴露者，尤其是那些可能接触到大威力禁忌法器或知道其存放地点的人！动用一切秘密渠道、暗桩、血脉秘法，向他们传达最高等级的‘清算令’！不惜一切代价，启用所有能启用的手段，狙杀林玄！告诉他们，这是来自巢穴的最后意志，是清算背叛，也是纳给新巢的投名状！如果他们拒绝，或者阳奉阴违……那我们就在最后转移前，将他们的真实身份、潜伏名单、以及他们与我们合作的所有证据，公布给全世界！”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让他们自己选！是冒险执行清算令，博取一线与我们共同潜伏，未来再起的渺茫生机；还是被我们拉着一同陪葬，面临立刻的死局！反对此清算附议的，现在可以说话。”
传讯符箓中，再次陷入一片漫长的寂静，唯有符箓本身微弱的灵光在规律性地闪烁，映照着赵四眼中跳动的火焰。这一次的寂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都要冰冷，都要……充满血腥味。空气中仿佛弥漫开了铁锈与陈旧血迹的气息，命运的天平在疯狂摇摆，却无人敢轻易打破平衡。
残酷的生存逻辑面前，同僚之情、过往功绩，都显得如此苍白。要么一起在阴影中苟延残喘，等待或许并不存在的未来；要么，就拖着导致败局的叛徒和可能背叛的幸运儿一起下地狱。
“既然……全票通过。”一个冷静的声音最终响起，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疲惫与冷酷，“那么，开始行动吧。按照金蝉脱壳与清算两步，同步执行。愿……大道尚存一线之机。”
符箓的光芒，最后一次剧烈闪烁，随即彻底熄灭，将这黑暗空间中的密谋与决断，重新吞没于无尽的寂静与未知的危险之中。只有远方，似乎又隐约传来了一声沉闷的，来自不知何处的爆炸轰鸣，宛如这个陷入疯狂博弈的黑暗时代，一声无情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