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边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桌上，已经泡好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何立行亲自拿起茶壶，给吴边倒了一杯。
茶水清澈碧绿，热气氤氲。
“尝尝。”何立行说道。
吴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好茶。”
“今天的事，是你安排的。”何立行开门见山。
吴边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是我。”
何立行看着他，眼神复杂。
“我当了二十年警察，自认为，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但你这样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你很聪明，也很危险。”
“你懂得如何利用人心，如何操纵舆论。这种能力，如果用在正途，可以造福一方。如果用在歪路，也可以，为祸不浅。”
吴边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我很好奇，”何立行看着他的眼睛，“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流量？为了钱？还是为了，所谓的‘名声’？”
这是他心里，最大的疑问。
吴边笑了笑，他放下茶杯。
“何局，如果我说，我做这一切，只是因为我觉得好玩。您信吗？”
何立行愣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答案。
为了理想，为了抱负，为了家乡……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会是“好玩”这两个字。
“好玩？”
“对。”吴边点了点头，“我喜欢看，当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碰撞在一起时，会产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
“比如，当传统的民俗，碰上现代的直播。”
“当严肃的法治，碰上抽象的‘鬼神’。”
吴边看着何立行，眼神清澈而坦诚。
“我觉得，这个世界有时候太无聊了，太循规蹈矩了。我想给它，来一点意想不到的惊喜。”
何立行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感觉自己有点看不透他了。
“我答应你。”
过了一会儿，何立行缓缓开口。
吴边并不意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后天晚上的仪式，我会参加。”
“但是，我有几个条件。”
“何局请说。”
“第一，”何立行伸出一根手指，“我不会穿你们准备的戏服，也不会画任何妆。”
“可以。”吴边点头。
“第二，我不会念你们准备的任何台词。我要说什么，由我自己决定。”
“当然。”
“第三，仪式当晚的所有安保工作，必须由我们公安局全权负责。现场的每一个流程，每一个细节，都必须经过我们的安全评估。我绝不允许，出现任何，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安全隐患。”
“这是我们应尽的义务。”吴边再次点头。
“第四，”何立行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你们那份所谓的‘鬼王诏书’，也就是第一条线索，内容必须由我亲自审核。我绝不允许，里面出现任何，违法乱纪，或者有悖公序良俗的内容。”
吴边笑了。
“何局，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
何立行看着吴边，那副毫不犹豫就全部答应的样子，心里最后的一丝疑虑，也打消了。
他发现，自己提出的这些条件，似乎也正是对方想要的。
这个年轻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让他去“演”。
他要的，就是一个说着自己话的何立行。
“好。”
何立行端起茶杯。
“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说完，他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吴边也端起茶杯，对着他，遥遥一敬。
“何局，这杯茶，我敬您。”
“不为别的，就为今天下午，您对您的人民，敬的那个礼。”
何立行抬起头，看着吴边，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
“抽象引力”的办公室里，这是“迎请判官”仪式前的最后一次，核心策划会。
所有人都到齐了。
吴边、王楷、叶西、陈雪、赵铁柱。
高长庚、刘文海，以及他那群老伙计。
甚至，连刘主任和市里派来的专家组的几位老师，也都列席参加。
会议室里，济济一堂，堪称丰都文化界的“半壁江山”。
而今天，他们还要迎来一位重量级的“新同事”。
上午九点整。
办公室的门，被准时推开。
何立行穿着一身便装，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他的副手老张。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何局长，您来了！”
刘主任赶紧迎了上去，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
何立行冲他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客套。
他的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吴边的身上。
“人到齐了？”
“到齐了，何局，就等您了。”吴边笑着说道。
“好，那就开始吧。”
何立行也不客气，直接走到了主位上，坐了下来。
老张则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叠文件和一个笔记本，在他身边坐下，一副准备开会的样子。
这架势，让原本还有些轻松的会议室，瞬间变得，像是在公安局开案情分析会。
“吴边同志，按照我们昨晚约定的。”何立行开门见山，“今天，我们来敲定一下，那份‘鬼王诏书’的最终内容。”
他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份打印好的文件。
“这是我根据你们的活动理念，草拟的一份初稿。你们可以先看看。”
老张将文件，分发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吴边接过文件，只看了一眼，眼神就亮了。
王楷和叶西也凑过来看，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他们本以为，何立行写的“诏书”，会是那种充满官腔枯燥乏味的政府公文。
比如，“为深入贯彻落实xxx精神，积极响应xxx号召，经研究决定……”之类的。
但他们没想到，何立行拿出的这份初稿，竟然……文采斐然！
只见文件上：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人生在世，如露如霜。】
【阴阳有律，善恶有章。鬼王巡世，明察秋毫。】
【今颁首诏，告尔万方：】
【其一，敬天地。山川草木，皆有灵性。毋焚林毁绿，毋竭泽而渔。违者，夺其福报，降以灾殃。】
【其二，孝亲长。生养之恩，重于泰山。毋忤逆不孝，毋弃养不顾。违者，削其阳寿，罚入无间。】
【其三，睦邻里。同舟共济，守望相助。毋滋事斗殴，毋造谣生非。违者，乱其心神，日夜不宁。】
【其四，守国法。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毋偷盗抢掠，毋欺诈拐骗。违者，天理不容，法理难恕！】
这四条，层层递进。
从敬畏自然，到孝敬父母，到和睦邻里，最后落脚到了遵守国法。
每一条，都紧扣着传统道德的核心。
“何……何局长……这……这是您写的？”
刘主任看着手里的文件，结结巴巴地问道。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样一篇文采和思想俱佳的文章，会出自一个，他印象中“大老粗”似的公安局长之手。
何立行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只是根据吴边同志的理念，随便写了写，还很粗糙。”
“这还叫粗糙？！”
刘文海一拍大腿，激动地站了起来。
“何局长！您这文笔，绝了！”
他看着何立行，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省里来的那几位民俗专家，也看得连连点头。
“不简单，不简单啊！将传统文化中的‘天道承负’思想，和现代的法治精神，结合得如此巧妙，这位何局长，是个高人！”
面对众人的赞誉，何立行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我说了，这只是初稿。”
他看向吴边。
“吴边同志，你觉得，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吴边的身上。
在这样一篇，近乎完美的作品面前，他还能提出什么修改意见吗？
吴边笑了笑。
“何局，您的这篇诏书，立意高远文采斐然，从思想性上来说，已经无可挑剔。”
“但是，”他话锋一转，“作为我们‘寻找鬼王玉玺’活动的第一条线索，它还少了一点东西。”
“少了什么？”何立行问道。
“少了，一点‘趣味性’。”
吴边拿起笔，在文件的最后，缓缓写下了一行字。
【诏书已颁，天机已现。玉玺之踪，藏于此间。】
【欲寻其秘，先解其言：】
【‘奈何桥上叹奈何，三生石旁定三生。若问鬼王归何处，且向望乡台上寻。’】
他写完，抬起头看着众人。
“各位，我们的游戏，现在，才算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