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药”之术带来的欣喜,持续了好几天。凌霄甚至有点盼着再不小心划伤自己一下,好多体验几次那血肉重生的神奇感觉。当然,这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他可没自虐的倾向。
修为渐深,五感愈发敏锐,连带着这山间破旧的道观,在他感知里也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了。尤其是入了夜,万籁俱寂之时,总觉得周遭的空气里,除了清冷的山风和草木呼吸,还掺杂了些别的、难以言喻的东西。
像是一缕若有若无的叹息,又像是某种冰冷滑腻的视线偶尔扫过脊背,回头望去却只有月光下摇曳的树影。
起初他以为是山中野兽,或是自己修炼太久产生了幻觉。可接连几夜,这种感觉非但没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
今夜月隐星稀,夜色浓得化不开。凌霄刚结束一轮周天运转,正感受着丹田内真元如潮水般缓缓涨落。忽然,他心头毫无征兆地微微一悸。
来了!
那种感觉又出现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明显!
不再是模糊的感应,而是如同一滴冰水坠入识海,激起清晰的涟漪。就在道观外不远处的老槐树附近,一团极其微弱、冰冷、充满了混乱与负面情绪的能量体,正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它没有实体,更像是一团凝聚不散的寒意,散发着悲伤、不甘,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恐惧。
这不是活物!
凌霄瞬间汗毛倒竖,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穿越以来,见过的奇事不少,但这种明显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东西,还是头一回撞见。
鬼?魂?还是什么山精野怪?
心脏怦怦直跳,既有本能的警惕,却也按捺不住那该死的好奇心。地煞七十二术里,不正有一门“通幽”之术,号称能窥探幽冥,与阴物沟通吗?
要不要…试试?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草般疯长。风险肯定有,但万一成了呢?对这世界的了解岂不是能更深一层?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忐忑,金光咒默默运转,体表一层微不可查的金色流光悄然闪过,先给自己套层保险。随即,他小心翼翼地将神识收敛成一道极其纤细的感知触须,依照“通幽”法门的指引,朝着那团冰冷的能量体缓缓探去。
这个过程比御物还要耗费心神,需要极致的谨慎和控制力,生怕惊扰了对方,或是引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神识触须如同蜗牛的触角,一点点靠近,终于,轻轻触碰到了那团冰冷的能量边缘。
刹那间!
轰!!!
根本不是什么清晰的画面或语言,而是一股庞大、混乱、充斥着绝望感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进他的脑海!
冰冷的雨夜、沉重的柴捆、脚下打滑的碎石、失控滚落山崖的剧痛、对家中幼子嗷嗷待哺的无尽牵挂、以及生命最后时刻那浓得化不开的不甘与恐惧…
是一个樵夫!一个多年前可能死在这山中的樵夫!这只是他残存的一缕执念,混合着死前的强烈情绪,早已没了清醒的意识,只剩本能的徘徊与哀嚎!
“呃啊…!”
凌霄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嗡嗡作响,被那突如其来的负面情绪冲击得差点心神失守。他猛地切断神识连接,身体晃了晃,差点没坐稳。
呼…呼…
他大口喘着气,额角冷汗涔涔,心脏还在狂跳不止。那瞬间涌入的绝望和冰冷,差点把他的思维都冻僵。
太难受了!这“通幽”之术,简直就是在垃圾场里翻找记忆,而且还是带毒的那种!
就在他切断联系的同时,那团冰冷的能量体似乎也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它剧烈地波动起来,发出一阵凌霄听不见却能用神识感知到的、充满了恐惧和慌乱的尖锐嘶鸣,旋即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收缩,嗖地一下朝着山林更深处飘荡而去,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道观外,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夜风吹过树梢的呜呜声,听起来却比刚才更显阴冷。
凌霄坐在原地,缓了好半天,那心悸的感觉才慢慢平复下来。被强行塞进脑子的记忆碎片也逐渐模糊、淡化,但那种冰冷、绝望、不甘的情绪底色,却久久萦绕不散。
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后背也是一片湿凉。
“这通幽术…真不是人练的…”他心有余悸地嘀咕了一句,第一次对自家传承的地煞术产生了那么一丝丝的抱怨。
但同时,一股更深的凛然之感油然而生。
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还要…危险。
不仅有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的江湖,有内力真气、奇功绝艺的武者,似乎真的还存在着这些常人难以感知、属于幽冥领域的…东西。
那只是一个残留的执念,就让他如此难受。若是遇到更强大的、带有恶意的存在呢?自己的金光咒能防住物理攻击,能挡得住这种直击心神、污人神魂的手段吗?
他不知道。
第一次,他对这个世界产生了超越武力层面的敬畏。未知,永远是最令人恐惧的。
看来,以后夜里打坐,得多留个心眼了。不,或许应该尽快弄点能安神辟邪的符箓或者材料?朱砂好像就有辟邪的效果,可惜早就用完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浓得化不开的夜色,目光变得格外深邃。
修仙之路,果然步步惊心。这才刚起步,窥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低调,必须更加低调。在拥有足够自保之力前,这些幽冥之事,还是尽量少沾为妙。
不过…经此一吓,他对自己这“清玄道人”的身份,倒是莫名多了几分代入感。降妖除魔暂时不敢想,但超度亡魂、安抚一方,似乎…也是份内之事?
当然,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他还是先想办法搞点朱砂黄纸吧。